上周提到新加坡與台灣一直沒有停課。3月末,新加坡宣布4月1日開始,逢周三實行在家學習(home-based learning)。不旋踵,新措施才實行了一個星期,新加坡從4月8日開始,實行全面停課,暫定一個月。這是全國停工的延伸。政府借出4000部電腦;同時,假如家長必須工作,仍然可以送孩子到學校上課。
新加坡有一個明智而謹慎的政府,這個決定,說明還遠遠不能認為疫情已經過去甚至減弱。現在這個時候才決定停課,說明疫情的第二波,也許更加凌厲。而直到近日,香港的疫情也暫時不允許樂觀。那就是說,「停課不停學」,還不可能有一個終止的時間表。
前數周提到在家學習,是一個釋放學生,嘗試讓他們增加學習自主性的好機會。也可以有機會學一些正規課程沒有的東西,或者是平常沒有機會的學習經歷。其代價,是正規課程的進度也許因此拖慢。但更大的代價,是學生沒有了肢體的運動,沒有動手的實驗,沒有集體的活動,沒有校外的體驗機會,也沒有了同伴的密切交往。很多教師現在才覺得,按進度教好書,其實只是學校生活一個部分而已,其他的那些活動,平時無時無刻在發生,也不會去特別注意,現在才覺得其實很寶貴。
長期宅家 不利學生
國外教育界,在熱烈討論The Lancet最近的一篇文章(3月26日)。作者是英國諾丁漢大學的研究員,認為封校(school closure)會為兒童帶來和擴大他們之間的社會、經濟、健康各方面的不均。作者的提議,是盡快復課,減少每班人數,保持學生之間的距離,保持學校的衞生狀況。查閱一下,兩位作者其實沒有對兒童作過什麼研究,而且一開始就假設兒童不屬於高危。這種假設,恐怕過不了家長的關。對於家長來說,他們需要的是零風險。
該文章所引用的另一篇文章(Lancet 3月3日),作者是同濟大學幾位有關兒童研究附屬機構的研究人員,則更撼動人心。他們認為,長期困在家裏,會導致對兒童身心的負面影響。他們引用有關研究,平常長假期,兒童不上學,會出現運動減少、長時間面對熒屏、不規則睡眠、不良飲食、體重增加,心肺有所減弱等。同時,兒童會有恐懼、失落、沉悶、資訊不足、缺乏同伴、個人空間狹窄、家庭經濟下滑等不健康的心理影響。
這篇文章提出的關注,很實在。在文章的後半部,建議中國和後來的國家,要切實注意在長期停學期間,想盡辦法,減輕對兒童的負面影響。包括對教師、家長、心理師、社工,通過種種媒體,要有針對性的指引。意思是,需要全民動手。
香港的學生,已經關在家裏兩個多月了。世界上許多疫情後至的地方,是最近甚至現在才開始停課。疫情還會持續多久,全球有很多猜測,誰也說不準。英國朋友說,政府要他們準備18個月的長期抗疫。這就聯繫到梁卓偉教授在《紐約時報》(4月6日)的文章。還是美國的一位教育家傳過來的,認為是少見的一流文章。題目就是Lockdown can’t last forever. Here’s how to lift It。文章開宗明義就說,封閉、隔離、限聚,旨在防止或者減慢疫情的擴散,但是會帶來嚴重的經濟和個人損害。例如「停課」,都一定是權衡了種種利弊以後的決定。但是政府的決策,往往沒有明確的準則,其利弊的計算也是模糊的(大意)。
疫情難測 長期波動
他詳細解釋了推導疫症傳播速度與幅度的科學分析,說明在有效疫苗面世以前,疫情還會有一波一波的起伏,因此對於封閉(lockdown)(城市、場所、學校……)措施,政府也許需要不斷的「放」與「收」,直至全民有了免疫力(大意)。
這是很大的啟示。疫情還會延續,這一點似乎懷疑的人愈來愈少。於是,是否要考慮比較有彈性的長期方案?
第一、「停課」。長期把學生關在家裏,不是辦法。可否有彈性的停課?新加坡原來打算每周「在家」一天,筆者上周就認為是「可攻可守」。我們有沒有可能實行彈性「回校」一天?
彈性,可以有許多可能性。每天,輪流有一個年級回校。每天,輪流每個年級有一班回校。每天,輪流每班有5至6個學生回校。回到學校,1至2小時甚至半天,與教師見面,不一定上課。座位適當隔離,戴口罩。可以一半時間面對面,一半作健身或其他活動。低班的可以領取書本、作業;高班的可以做實驗。
彈性,也可以不遍及全校,例如照顧有困難的家庭,又或者家長可決定自願參加,等等。香港的學校,有「校本」的傳統,很有智慧,很快會各出其謀。當然,難免要有政府的允許。在香港,最忌是「一刀切」──「全面停課」或者「全面復課」── 看來都不可能是應付長期疫情的持久方針。
能收能放 彈性持久
要從學生的角度設想:就算是每個學生每周有一次能夠回校,舒展筋骨、見見同學老師、接觸新鮮空氣……都是非常重要的。
要解決的是交通問題。每所學校會不一樣。學生來自本區的,容易解決。學生平常乘校車的,可否恢復校車服務,40%至50%載人;開得頻繁一點,既可以運送學生,司機又可以增加收入(政府50%支薪之外),相信司機和公司會有很多辦法。但是還要解決教師的交通問題、傳染風險等。每一項措施,都一定有利弊的權衡問題,但這是疫情對我們的考驗。
第二、統一措施。雖說香港不流行「一刀切」,但是在有些方面,有限度的統一措施,可以減輕學校的負擔。在上海,每一科、每一課,都有政府統一的20分鐘視頻,全市可以同步收看或者點看;香港不會這樣做。但是,是否可以推出對學生有益的例如簡便健身操、疫情科普(可以分幾個年段)、基本的心情紓緩輔導,都是針對香港的現狀,也可以排除一些亂七八糟的新聞與資訊。類似的內容,也可以面對教師、社工、家長,甚至校董。就不必要每一位教師自己去收集、製作,但又並非強迫教師採用。
還有,許多學生在家,照顧他們的,還有菲律賓與印尼的家務姐姐,也是否可以有類似的內容,以Philipino 和 Bahasha Indonesia 播放。她們也是學生學習生態的一部分。
這些,需要政府的統籌,當然不一定由政府一手包辦。
第三、DSE。周前,從事青年工作的劉鳴煒先生,在《信報》上發表的文章〈為疫情下的文憑試做兩手準備〉,就提出DSE被逼取消的可能性。關鍵是大學如何收生。既然英國可以取消GCSE、IGCSE考試,IB可以取消最後考試,香港的大學也會面對這些學生,如何收生?IB,有很強的平時表現的傳統。英國的大學,很早(預科第一年)就有「暫取」的習慣,對他們的影響不大。再說,芝加哥大學帶頭,陸續有美國大學收生不看考試成績,他們是怎樣運作的?他們能做,我們可以嗎?
當然,他們有較長的傳統或者醞釀過程。香港的大學有點措手不及。但是若眼光放遠放大一點,是否遲早要減弱對考試成績的依賴?遲早要面對類似「成績最公平」、「學生失去最後一擊的機會」之類的挑戰?雖然倉卒一點,是否疫情給了我們一個難得的窗口?《教育2.1》(2016)倡議提出的四點當務之急,第一項就是改革大學收生。是否起碼可以大幅度增加收生的彈性?
彈性,才可以持久。以上希望不算是無意義的狂想!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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