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31日英國正式脫離歐洲聯盟,結束3年多內耗,實踐2016年全國公投結果。英歐回復半世紀前隔海分庭抗禮,首相約翰遜向全國講話,自勉「脫歐非終局,而是新開始,且攜手迎接新時代黎明」。
英國脫歐塵埃落定,舉世更關注者,當然是美國外交政治。總統特朗普兌現競選承諾,以壯大國家為己任。無論國際貿易、北約防衛、氣候環保等課題,甚至反恐方面,近年皆不合群,甚至選擇「離群」。凡事美利堅至上,天下憂樂匹夫有責之精神沒落,領袖風範氣魄不再,門羅宣言死灰復燃。
歐洲和平共處數十載 經貿聯盟是關鍵
上世紀經歷兩次世界大戰後,各國痛定思痛,致力和平共處,不再自掃門前雪,互諒互讓。攜手合作重建政經金融秩序。設立聯合國、世界銀行集團,以至歐洲共同市場、北約等大小國際組織。
回顧英美各領風騷半世紀,先後領導對抗強權擴張,奠定盎格魯──撒克遜文化在金融貿易等領域之主流地位。戰後蘇維埃集團崛起,斯大林式社會主義另起爐灶,威脅歐亞以至環球政治生態,也是英美領導制衡,始勢均力敵,維持政治秩序及軍事平衡。蘇聯已解體近30載,冷戰無疾而終,如今兩國卻改弦易轍,必然衝擊全球秩序及發展,令人憂慮。
遙想當年歐亞戰後生靈塗炭滿目瘡痍,幸美國拔刀相助重建,馬歇爾援歐計劃促成歐洲諸國捐棄前嫌,建立共同市場。領袖從中領悟團結是力量,歐洲大陸命運是一體,同舟共濟始避免重蹈覆轍,不再兵戎相見。經貿平等互利,政治求同存異,方化解宿怨。
今天歐洲經貿貨幣聯盟,歷時半世紀始竟全功,經歷五大里程碑、4代法德領袖、三大目標、兩大事故,過程艱巨曲折,引用英國戰時首相邱吉爾名句:「唇槍舌劍總比兵戎相見文明。」世事輪流轉,其實英國坐享其成,1970年代始加入共同市場,半世紀後卻改變初衷退出。
所謂五大里程碑,是1950年成立支付聯盟,方便跨境交收結算;1957年簽訂《羅馬條約》,成立歐洲經濟共同體;1970年代創立歐洲貨幣單位,方便成員國中央銀行之間支付結算;1992年簽訂《馬城條約》,成立歐盟,歐洲貨幣單位正名歐元;1997年簽訂《阿姆斯特丹條約》制定財政貨幣守則及穩定金融機制,為統一歐洲貨幣鋪平道路。萬事俱備,2002年歐元面世,流通歐元區,歐洲經貿貨幣統一大功告成。歷年陸續有國家加入歐元區,迄今接近30國。
所謂4代法德領袖,是1950年代戴高樂(法)及阿登納(德)、1960年代龐比度(法)及勃蘭特(德)、1970年代德斯坦(法)及施密特(德)、1980年代密特朗(法)及科爾(德),促成5大里程碑,功不可沒。
所謂三大目標,是經濟聯盟、政治共識、與美國分庭抗禮;經濟先行,政治容後。所謂兩大事故,是1970年代浮動匯率制度取代固定匯率制度;1990年代初德國統一,蘇聯解體。
歐洲諸國不畏艱辛,打破昔日美蘇冷戰藩籬,建設擴大聯盟,贏得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讚譽,2012年頒授和平獎,以表彰為和平和解有重大貢獻,指其透過經濟合作及建立互信,化宿敵成盟友,合作更緊密,為歐洲開拓和平新章。老生常談:「合作乃消除矛盾、化解分歧,避免戰爭之靈丹妙藥」,確實擲地有聲。
歐洲自1945年後和平共處已數十載,既無爆發世界大戰危機,亦沒有19世紀般烽火頻繁,經貿聯盟調解矛盾是箇中關鍵。
英美改弦易轍 經濟利害作祟
世界各國合作團結,是減少紛爭衝突、締造和平環境的鐵律。不過人性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和平猶如陽光空氣,受益而不知,失去則難存。無獨有偶,英美先後是列強之首,也不約而同雙雙萌生「離群」之念,且坐言起行。在全球化方興未艾之際,選擇我行我素利己為先,合作團結利人為次,明顯背道而馳。究其底因,是經濟近年未如人意,社會怨氣日大,直覺歸咎他國佔盡便宜。經貿全球化,自己多勞少得,人家反少勞多得,有欠公允。
撇開意識形態及選票政治等,英美兩國改弦易轍並非無迹可尋,說到底還是經濟利害作祟。上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東歐擺脫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縛束,釋放強大生產力。那邊廂中國改革開放10年,生產力也方興未艾。踏入新紀元,新興經濟已非吳下阿蒙,令人刮目相看。發達經濟之傳統製造業老化,成本效益不及新興經濟。經貿全球化,拆除關稅等壁壘,發達經濟流失低檔工業,順理成章。老練工人轉職轉身不易,構成社福壓力,產業此消彼長是客觀經濟定律,也是推陳出新改革圖強之原動力,可惜政客大多短視,恐形勢發展下去一面倒不可收拾,寧可選擇「離群」,徐圖後計。
按經濟學基本原理,經濟體發展強弱,取決於生產力及競爭力。時移世易,英美經濟近年來風光不再,甚至露出疲勢,其實反映傳統生產力或難再突破,競爭力自大不如前。成熟經濟體普遍現象,是產業依舊成本全非,皆因地價高、人口老、工資貴、福利好,成本效益每况愈下,創新精神也大不如前。經貿全球化,促使生產線外移,遷往成本效益高、營運管制少、稅務負擔低之地區。東歐及中國改革開放適逢其會,是工貿環球大轉移之大贏家。
發達經濟之高中檔產業仍領先,拋離新興經濟,中國也瞠乎其後。不過產業高中低檔此消彼長,又影響就業結構、工資就業,甚至退休保障、社會福利等,環環緊扣,衍生政治民生等問題。生產就業既是經濟問題,政客政治怎可解決?
能否承接合作格局 再次考驗政治領袖
英國得天獨厚,在歐盟地位半超然。法德主導政治,是歷史傳統;英國主導金融,也是歷史傳統。倫敦是歐洲以至全球金融中心並非偶然,遠在群雄割據時代,倫敦已是各國公債集資市場,各地商賈融資中心,歷數百年不衰。英國堅持沿用英鎊,未有入歐元區,故此歐元在倫敦本質是離岸,受英國銀行法例管轄。但英國既是歐盟成員,歐洲銀行倫敦分行之歐元帳戶,可安排受歐盟法例管轄,變相在岸。英國脫歐,影響歐洲銀行大於本國銀行,部分業務需遷返歐洲,殃及倫敦金融就業,便是此理。英國抉擇是精明還是不智,留待下回分解。
決定成敗者不是起點,而是拐點。21世紀能否承接上世紀自二戰後和平合作格局,同心協力應對極具挑戰之氣候環保問題,再次考驗政治領袖智慧和氣魄。昔年科爾等當機立斷,把握千載時機,祭出金融貨幣王牌,促成德國統一,徹底擺脫納粹年代夢魘,世人仍推崇備至。
英國脫歐塵埃落定之際,美國大選臨近,選票政治又起,中國疫情來勢凶險,給世界政治添變數。在這重要拐點政治人物如何拿揑,確左右全人類福祉,升斗市民只能靜觀其變。但願新世紀中國繁榮穩定,老百姓不再如先輩般吃盡苦頭。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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