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許多的苦,在這麼多苦難之中,以病痛最為痛苦。病至終點即是死亡的邊緣,因此,身體不只受盡病痛的折磨,內心的那分驚慌、不安和煎熬,更是度日如年般的難熬。而有的人比較達觀、能夠接受事實,即能減輕痛苦;無法接受的,就會「苦上加苦」。
有一位慈濟人,雖然罹患肝癌卻很看得開。他想在人生最終的時刻回來慈濟,於是住進心蓮病房。慈濟設立「心蓮病房」的目的就是要為生命到了末端的人做更多的服務,給他們一個很舒服的空間,讓病人在醫師、志工、護士的關懷和輔導之下能「走」得很安然。
這位慈濟人心裏有個願:希望能在此生的最後把身心奉獻出來,作為醫學研究用。因此,不論病痛多麼難熬,他都不願接受電療,也堅持不開刀;他希望在最後的一刻能夠很有尊嚴地離開,再將身軀完整地捐給慈濟醫學院做研究。
我去看他時,他很坦然地告訴我這些話。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一點憂愁、痛苦,好像是一個健康人在描述另一位病人一樣。這種灑脫、輕安的心境,令我十分感動!他的輕安、自在,也熏染了同病房的四位病人。
其中一位坐在椅子上,看起來不像是個病人,但是,鼻子卻裝了氧氣管。他若無其事地與人聊天,我問他:「你來看朋友嗎?」他指着一張空病床說:「我是住在這裏的病人之一。」
他看起來也沒有一點兒煩惱,因為有這位慈濟人住在這裏。他還告訴我:「師父,我還可以做志工。下午,我要帶這間病房的人到樓下曬曬太陽,看看外面的風景。」他本身也在與生命拔河、搏鬥,還能服務其他病人,真是一位勇士!
另外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先生,在病房外看到我時,他立刻舉起雙手比出「勝利」的手勢,然後很虔誠地合掌。他也是一位癌症患者,而且已到人生最末時期,但是他臉上仍然帶着笑容,說要去外面逛一逛。還有一位老先生,跑到別間病房與人「鬥嘴鼓」(抬槓聊天),聊得很高興。
當我走出來時,經過病房,剛才那位老先生已經回到自己的床上。那時志工告訴我:「這位老先生很勇敢,他種很多蘭花,還搬了100多盆來,在這裏繼續照顧。他說要送我們、給病人欣賞。」他一聽到蘭花,整個神情都燦爛起來了,很高興地說:「是啊!種好了就給大家欣賞。」他對兒子說:「你陪師父出去看看我們的蘭花,為師父解說一下,種蘭花也有學問呢!」
空中花園真的已搭起蘭花架,搭得很美,而且有上百盆的蘭花,整理得很好、很漂亮。病人的兒子一一介紹着:「師父,這叫做『報歲蘭』、這是『四季蘭』……」我自己就說:「這個是『素心蘭』,對嗎?」他說:「您怎麼知道呢?」
其實,蘭花看起來都差不多,什麼「四季蘭、報歲蘭」我都分不清,只認得「素心蘭」。所以,只能告訴他:「我知道素心蘭開花時很香。」他說:「是啊!四季蘭開花時也很香。」他又拿一盆到我面前說:「師父,這叫做『牽線蘭』、『金線蘭』,過去有陣子很貴喔!」我說:「是啊!聽說以前兩、三片就好幾百萬。」他說:「現在已經沒那麼貴了。」
這些都是在心蓮病房裏看到的事,一聽到「心蓮病房」,有人就會想:這些人都已走到人生的最終,病房裏應該是一片愁雲慘霧,人人都很驚懼、焦慮的景象。
處處充滿希望
然而,在慈濟醫院的「心蓮病房」裏,卻處處充滿希望、朝氣和一種喜洋洋的氣氛,因為大家都很樂觀。有一位年輕人,才30幾歲,也被宣告是末期了。但是他也是滿面光彩,有如一位穿着盔甲的勇士,在戰場上每次都是他戰勝的光榮神態。
我鼓勵他:「你要繼續奮鬥下去,人生要有這分勇氣。」他回答:「我知道,志工曾告訴我杜詩綿院長的故事。」我說:「對啊!那時醫生告訴他只剩三個月的生命。」他接口問我:「後來又過了幾年?」「前後是六年的時間。」他聽了好像很有自信、也很安慰。
生命就在呼吸間,一口氣呼出去還能吸進來,就是生命的存在。但是對某些人來說,要吸一口氣是很不簡單的,尤其是已經在算日、算時、算分、算秒的生命末期階段,這種威脅和煩惱應該是很痛苦的;但是看得開的人,觀念一轉,真的也沒有什麼了。
所以,身體健康時,要好好保護、保養我們的身心。如果生病了,更要顧好這一念心,我們要抬頭挺胸,向生命宣告:絕對不讓畏懼惶恐所束縛,要將人生的「使用權」用得對、用得有價值。生命,來去就任由自然吧!
原刊於《美的循環──談生生世世》,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