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銘：帶着童心閱讀港臺散文

今年7月22日香港書展期間，嶺南大學中文系榮休教授劉紹銘教授與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助理教授梁淑雯博士推介中大出版社的新書《給孩子的港臺散文》，劉紹銘教授分享了選編這本文集的緣由，以及他與港臺兩地文學的因緣。

「三毫子小說」的啟蒙

劉紹銘教授在香港出生，在香港念小學，在臺灣大學念外文系，當時認識的師友，如夏濟安、李歐梵、叢甦（蕭掖滋）、白先勇、王文興等，都是日後在華人文壇舉足輕重的人物。台大畢業後，劉紹銘仍經常參加臺灣的文學交流活動，他說：「我講香港、臺灣文學的資格就是這樣來的。」

劉教授回憶，當年初出社會，喜歡讀坊間的「三毫子小說」，「特別是俊人（陳子雋，又名萬人傑）和傑克（黃天石），都是當時最紅的小說作家。我沒有去公共圖書館看書，都是買一兩份報紙，看副刊的小說。後來看多了，覺得沒什麼特別，便轉讀大陸南來作家的作品，像力匡（鄭健柏）便很有代表性，這本《給孩子的港臺散文》也有選力匡的作品」。

後來劉紹銘到了一家的士公司工作，工作時間是夜晚8時到凌晨4時，「揀這段時間工作，好處是沒什麼人客打電話叫車。當時我讀大公書局出版的比較多，作者也多是大陸作家。」劉教授說，那時候「文藝青年」是很有吸引力的，很多女孩子迷戀「文藝」。「三毫子小說」或報紙的愛情小說，例如《星島晩報》連載歐陽天（鄺蔭泉）的作品，結局都是好人有好報，令讀者對生命抱有希望。

中時副刊透露陳若曦返臺

「後來我去臺灣念書，讀西洋文學。我必須說，香港promote（提倡）文學，相比臺灣打了很大折扣。為什麼當時臺灣的文學，像白先勇、陳若曦等的小說那樣流行呢？有一點大家或許不了解：臺灣在蔣經國1987年解嚴、開放報禁之前，報章不會報道外國消息，國民黨的《中央日報》就是一份黨報，看不到天下大事，全部都給過濾了。因此，我們知道陳若曦返臺的消息，不是靠路透社消息，而是看報紙副刊知道的。她的作品《尹縣長》，我們是從報章連載小說的形式讀到的。當時臺灣最暢銷的《中國時報》，有些訂閱的讀者寧願不要頭版、二版，要求減價。據說有些減價了20%，只要副刊。當年臺灣報禁森嚴，我們能夠吸收文藝養份，全靠這些報紙副刊。」

他續說，「那時臺灣的報紙能夠負擔白先勇、陳若曦，香港很難與之相比。我在香港看的報紙，有一份叫《真欄日報》，我的老師夏濟安（臺大教授、文藝評論家、翻譯家，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夏志清的兄長）形容是「為香港電影明星作起居注」，即報道任劍輝、白雪仙、何非凡等的『起居注』，很少有『正正經經』的，除非是《文匯報》、《大公報》、《新晚報》，這些報紙無疑是『正經』的，水準也較高。後來我去了台灣，吸收的是另一種養分。『留美教授』在台灣地位也較高，因此我有很多機會做評審，鍾曉陽的小說《停車暫借問》就是鄭樹森教授和我提名，代表香港，走紅台灣，然後『出口轉內銷』，返銷香江。董啟章等亦如是。」

老幼咸宜的散文集

談到「給孩子的散文」，劉紹銘教授說，「正兒八經」的選集，多會選朱自清的〈背影〉、冰心或魯迅的文章，他這次和梁淑雯博士選編的《給孩子的港臺散文》，分為「香港篇」和「臺灣篇」，並不囿於「兒童文學」的範疇，而是老幼咸宜，以趣味性為主，「例如黎翠華寫巴黎左岸（〈左岸的雨天〉），寫得很精彩。」

本書收入包括香港的力匡、阿濃、劉紹銘、西西、小思、董橋、鍾玲、杜杜、王璞、何福仁、胡燕青、黃仁逵、黎翠華、鄧小樺、陶傑等，以及台灣的楊牧、張曉風、三毛、席慕容、朱天心、張曼娟、蔡珠兒、阿盛等多位作家的散文，讀者可以一書飽覽多位名家的作品。

本書選稿方法也是別樹一幟，劉紹銘教授先請梁淑雯博士讀出文章具代表性的段落，覺得可以的話便着手購買版權。「三毛的〈懸壼濟世〉最貴。」他解釋，這篇文章寫三毛與丈夫荷西在撤哈拉沙漠流浪，用中藥、西藥甚至指甲油，像「巫醫」般醫治當地人的病痛。文章讀來趣味盎然，然而，「也許在香港報刊不易發表，在台灣卻是搶手貨」，劉教授如是說。

「臺灣部分，我更喜歡蔡珠兒的〈今晚飲靚湯〉，從飲湯領略嶺南風味、廣東的飲食文化。」梁淑雯博士回應。

劉教授接着說：「又例如何福仁的〈當狗遇上貓〉，題目已很eye-catching（引人注目），有沒有知性的內容？也有。因此，或許我們所選的每一篇文章，未必都符合各位期望，但耐心讀下去，一定有所得。」

梁淑雯指出，「動物」是這本書其中一個有趣的切入點，不僅有何福仁的〈當狗遇上貓〉，也選了阿盛的〈天演貓狗鼠〉、鄧小樺的〈作為代課教師〉及朱天心的〈李家寶〉，都有動物（貓）的描寫。「因為老師（劉紹銘）經常強調童心」，而本書的代序〈人間煙火〉也指出：「讀者唯一不可或缺的是一顆童心，或時髦點說，得有些幽默感。」希望讀者懷着童心，帶着幽默感，一起走過這段港臺文學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