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教學危機

文言文就好比進入古典文化世界的津樑,這津樑是要靠教師來建造的。教師自己不濟,津樑無法建成,對後學就是損失。

危機在於年輕中文教師的文言素養。不容否認,愈年輕,文言素養是每下愈況的。這當然不是才能、智商、態度等方面的問題,這是制度的問題。能擠身成為教師,應該都是學習精英了,很多還擁有行業並沒有明文規定需要的碩士學位。但作為中文科教師,應該說不單止要求你有多豐富的現代文學知識,或能寫多流暢的語體散文,文言文教學,就是放在你學案上不能推脫的教學內容。這方面不稱職,怎麼說也不能是合乎理想的中文科教師了。

曾經有教育學院的準中文科教師接受訪問時說《出師表》「聽過未讀過」,這確是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還有範文的時代,不管你是否認同《出師表》的「意識形態」,但無疑這是必選的課文,有學習經歷的人對之都應有相當認識。從文學角度,《出師表》可供學習的地方也很多,「聽過未讀過」應該是損失。這樣的貧乏當然不是孤證,我曾聽過有老師把「否(音「鄙」)極泰來」讀作「否(音「剖」)極泰來」;《岳飛之少年時代》中,「同射三矢,皆中的」,有老師直譯口語為「一同射三箭,都係中嘅」;甚至把「蘇東坡」寫成「蘇東波」。聽不到,看不到的錯失例子或許更多。

當然這類語文知識的貧乏,只是學問素養不足的冰山一角,他(她)們是不會隨便告訴你的。肇因自然是中文科課程改革,改為採用能力導向,和過去的情意導向不同。情意導向的時代,由中一開始,還會選讀若干篇範文,特別是文言的,為學生的語文認知打打底。會考中範文內容也佔分數的很大比重,學生逃避不得。雖然說學問知識不應全由考試推動,但無疑考試是推動的一種方式。

浸淫於十多年基礎教育的文言知識,雖然離充份很遠,但也不應是焦土一片。課程改革,把這點點認知的基礎也改革掉了。上文所提《出師表》「聽過未讀過」的學生,就是新課程教導出來的學生,如果計算時間,這類學生已進入教育行業、執掌中文科教學幾年了,而且往後還會魚貫進入。

文言學習很難

或者說,中文科教師都是大學中文系畢業生,中學學不足,大學也會補給吧。我覺得其他知識或許是,但文言學習卻很難。沒有足夠的古典語文基礎,選修什麼古典文學都是障礙。學生不會不明白這道理,所以進入大學,很多會捨難求易,選讀較多現代文學相關的科目,反正新詩、散文、戲劇等可供選擇的範疇還多,還有按時代、地域等的不同組合方式,古典的不是完全不沾手,但論質和量就不可苛求了。

我是中文大學七十年代中文系的畢業生。回想讀大學時修過的學科,除了文字、聲韻、詩選(唐宋詩)必修以外,選修過的包括《詩經》、《論語》、《史記》、《後漢書》、杜甫詩、周姜詞和中國小說等,雖然不少只是一學期的課程,但涉獵面應較現在的廣泛,因學習而需閱讀的參考書也多。這個過程一為需要,二為興趣,建立了個人的認知和學習基礎,對日後多年的教學裨益甚大。

或者說,時代是演進的。語文作為「用」的工具,能力導向有什麼問題?我們日常「用」中文,不是佔極大部份都是語體文嗎?能適當地處理好講、讀、寫、聽,不都是能為你創造優裕的生活空間嗎?古典的修養,好比飯後的甜點,有固然好,沒有也不致令你空肚子。但我卻不認為現代和古典是要用完全分隔來處理的。寫語體文,你會用成語嗎?你關注行文是否簡約而有韻緻嗎?你會不會覺得話說得含蓄些典雅些是一種文化修養?何況,古典文化的世界包羅豐富的人生智慧,學習它的內涵已不止學習寫作,更是學習處世之道。

文言文就好比進入古典文化世界的津樑,這津樑是要靠教師來建造的。教師自己不濟,津樑無法建成,對後學就是損失。

設計中文新課程的人沒有把文言學習完全剔除於學習範圍中,例如卷一有閱讀理解,其中選用一至兩篇文言文,希望考生平日學習多加關注,以免這部份完全失分。有用嗎?閱讀理解考課外,學生要關注也關注不來。由此而要求自學文言文,推動力微小,得不到任何效果。在飽受抨擊下,算是順應民意,增加12篇範文,但所佔分數奇低,也難鼓勵人們多讀古典。仰望課程的設計來建設津樑,無論如何沒能達標。

懷念有範文的時代不是發思古之幽情,而是着實在語文知識的建立上,需要有一個良好架構,由淺入深,錙銖累積,令學生對語文學習有基本認知。這基礎的建立,不單能提升學生的知識水平,也能接觸生活中優美的事物,提升個人思想和品味,實效的寫作獲益已是很低層次的事。當老師對古典世界的認知也是空洞洞時,誰人能啟發學生?

鄭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