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成功秘笈:只可非共非殖,絕不反共反殖

記得我進入南洋大學的第一年,我所就讀的政治學系的政治學會請來李光耀演講,他剛好當上新加坡自治政府的總理,​​學生要他講從政的心得。他在演講中講了一件事,叫我歷經55年仍牢記於心……
記得我進入南洋大學的第一年,我所就讀的政治學系的政治學會請來李光耀演講,他剛好當上新加坡自治政府的總理,​​學生要他講從政的心得。他在演講中講了一件事,叫我歷經55年仍牢記於心……
 

馬基雅維理的《君王》

 
他說:當我在政治上碰到棘手的困擾而在床上輾轉難眠時,我便會在枕頭下拿出一本書來看,很快便感到心安理得而入睡了。說罷,他要唸政治學的學生一定要熟讀馬基雅維理(Machiavelli)的《君王》(The Prince)。接着他還說到這本書叫「君王」要有獅子般的威猛,同時也要有狐狸般的狡猾。後來到外國去深造政治學,才知道這本書早就在西方參政者崇奉為圭臬,研究這本書的著作可說是汗牛充棟。後來觀察李光耀這一生的從政,確也是獅子與狐狸的寫照。
 
打從他從英國學成回來參政的1950年代中開始,新加坡早已陷於政局一片動盪,戰後不久首先發生了一件荷蘭女孩戰時與父母離散而被其馬來保姆養大成人,而結了婚。被生母找到後,堅持要與養母廝守,生母通過法庭要回女兒,官判養母敗訴,社會轟動,即時引爆馬來群眾同情養母養女,聚眾抗議之餘還爆發暴動。
 
這之前的1948年馬共武裝鬥爭,這年也把馬來聯盟計劃(Malayan Union Scheme)改變,原先要將新加坡列入合併馬來亞的計劃改為另行獨立建國,馬共與左派政黨都反對,為爭取民族自決而在1946年成立的馬來民族聯盟組織(簡稱UMNO,巫統)也堅持不接納新加坡,怕一旦馬來亞聯合邦接受了新加坡後華人人口會在聯合邦超越巫人,獨立建國後實行一人一票選舉國會,對巫人不利。反之,以華人為主的政黨則怕自行獨立會被孤立。一時之間,英國還未撤走,種族政見歧異已發生連串衝突,加上馬共在森林打游擊,其部隊九成為華人,英國又全力增軍打擊馬共,同時也鼓勵華人組織了以商界為主流的政黨馬華公會。
 

非共非殖(non-communist, non-colonialist)

 
如此種族之間、種族內部四分五裂的局面,李光耀同吳慶瑞、杜進才、林清祥、拉惹勒南等成立了人民行動黨,雄心萬丈,立志要在反殖、反共、反種族主義、反冷戰的政治夾縫裏冒出頭來,爭取一個既不反殖而又能得到英國祝福(blessing)下獨立建國;既不向種族主義者低頭而又能得到各族認同的多元種族社會;既向馬共說不,可又不反共,而以共(non-communist)國際外交路線示人;在周邊炮火連天,東西陣營展開冷戰,非友即敵的東南亞處境下,決意推行不靠攏的獨立外交路線。
 
這樣的宏圖大略,以新加坡之小,問題之複雜,偏又是地處地緣政治的國際航線的要衝,要不是吃了獅子膽、狐狸心,真難以想像李光耀領導下的人民行動黨有什麼能耐,可以那麼有作為。
 
的確,在他面對反共和反殖兩難問題時;種族特權與種族平等兩難問題時;馬合併與不合併的兩難問題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敵對問題時,他真的是身懷獅子與狐狸的絕技,成功突破了重重困境。
 
就以應對反殖與反共的兩難問題來說,選擇任何一邊,都會吃力不討好,何況馬共武裝反殖把英國和馬來保守派打成了自己的對立面,難有預期的結果,環視周圍反殖的武裝鬥爭都困於苦戰,50年代初所見到的最慘烈反殖戰爭在越南。新加坡作為一個城市,沒有腹地,經受不起戰爭。因此,李排除了將英國打成敵對面的做法,但不反英之餘必須要同時不反共,折衷的戰略是非共非殖(non-communist, non-colonialist)。
 

黨內幹部退黨另組社陣

 
為了落實這戰略,他甘冒黨內左翼退黨的風險,果真說服不了林清祥、方水雙為首的一派而出現大批黨內基層幹部退黨的問題。可是,狐狸的足智多謀讓他想到了借用了兩道實力去化險為夷,這便是在左翼退黨潮另行組織了社會主義陣線後,他告訴英國與馬政府(馬已在1957年獨立)必須接受新加坡加入馬來亞聯合邦成為一州,只有這樣才能擺脫一個左派執政的東南亞「古巴」,獅子的雄心甚至叫李硬起心腸,不惜加入聯邦,讓聯邦政府以國家安全法令拘捕林、方等前行動黨要員。
 
除了借聯邦勢力外,另一道辦法是在新加坡立法強制選舉投票,李一面在電台作出系列講話,揭露社陣受馬共滲透的情況,也告訴市民人民行動黨左翼退黨的內幕。目的是要說服選民不能坐視馬共與其統戰政黨把新加坡變成古巴,否則新加坡會被回教的保守勢力包圍而危機四伏。這一孤計果然管用,在公投表決加入聯合邦與1963年新國會大選,李領導人民行動黨成功擊敗社陣。
 
此後在脫離聯合後的歷次選舉,李皆以非共去爭取選票,而社陣之所以節節敗退下來,正是他們把英殖勢力打到和他們為敵的對立面。李曾在黨內和左翼展開熱辯,他堅持說新加坡的獨立風險來自殖民地主義與種族主義,與其盲目左右開弓,不如利用這兩個主義的矛盾互相抵清他們反我的力量。要殖民地勢力不和人行黨為敵,黨必須要撇清與馬共的關係,不能有反殖的嫌疑。只要英殖放心放權讓人行黨執政,當權的人行黨便可利用英國為新加坡護航,排除來自新加坡與馬來半島的種族主義的危險。
 
果然如李所料,加入聯邦後,馬來當權保守派基於他們和馬共有武裝對立的關係,在新加坡大舉拘捕有共黨嫌疑的社陣黨要。也因為藉加入聯邦的機會,李帶領人行黨打入馬來西亞,並打出「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競選口號去挑戰種族特權的馬執政聯盟的政綱。李早料到英倫主張民主平等,不會支持帶有種族傾斜的政策,會站在人行黨一邊,即使新馬因此決裂而要脫離聯邦,也會維護新加坡脫聯,到時一石二鳥,一舉擺脫了殖民地主義和種族主義的困境。
 
在整個非共、非殖、非種族三大政治工程打拼的過程中,李的「獅膽狐心」的政治作為展現得淋漓盡致。
 

如何抑制第三個中國論

 
除此之外,李在華人問題上也展現了難以想像的「獅膽狐心」的功力。李也早看到新加坡要建國,以其七成六華人人口的比率,很容易被看成是「第三個中國」,剛好在1965年澳洲有位大學教授 CP Fitzgerald 出版了一本書名為《第三個中國》,指的就是新加坡。李藉機高調評說此書,並要作者來新馬兩地澄清他著作的論點,要他特地去見馬首相東姑阿都拉曼,說明書中指的只是華人文化的國家,不是政治附從中國的「第三個中國」。
 
即使如此,李認為連文化認同中國也會有麻煩,於是他下定決心「去漢化」,定國語為馬來語,英文為官方語文再加上工作語文的地位,華文與印度文只是南洋大學官方語文之一。為了大力推行英語教育,他不怕開罪華人社會,進行全面改革華校,包括改革南洋大學,加強英文教學與理工科教育,原有的人文教育大大被削弱,從中認同漢化人文的教育也就被大大削弱。其他華文中小學也都大力被「去漢化」,獨立前,華校華文水平很高,經「去漢化」後,今天的華校已今非昔比。
 
「去漢化」的過程曾引發華人社會、華校師生等大力反彈、示威、暴動、罷課,曾嚴重衝擊社會安定。但李的獅子膽狐狸心軟硬兼施,首先取用華人中的英文教育者當權,一面把大批華文教育出身的領袖,以「大漢沙文主義」的種族主義分子與馬共的外圍組織兩大政治嫌犯,加以拘捕,不少在獄中度過好幾年。不參政的華文教育出身者,日子也不好過,政府公務員沒份參加,洋行也進不去,社會全面英文化,漢化者也就出路愈來愈狹窄。華人給英化與漢化矛盾分化下,七成六被對開,其他印度人與馬來人又被英文工作語言的整合,華文教育者不被貶為少數的「大漢沙文主義者」也幾難矣!
 

鄭赤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