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紅學界曾掀起一場「曹雪芹畫像」的爭論。當時在河南發現了一幅陸厚信繪的「雪芹先生」小照。除此之外,還有一幅為李祖韓藏、王岡繪的《幽篁圖》手卷,卷中有當時八位名人的題詠,除一人上款署「雪琴」以外,七人上款皆署「雪芹」。
如果這兩圖都和《紅樓夢》作者有關,這是極重要的發現,對曹雪芹生活背景和《紅樓夢》的創作都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
此「雪芹」非曹雪芹
有人相信兩幅作品都和曹雪芹有關,但也有人否定,也有認為應把二作分別來看。爭論持續了一些時日,討論文字也極豐富,這裏不能引述其萬一了,只是學術界較傾向於二幅皆非贋品,但都和曹雪芹無關這個結論。
「雪芹畫像」的像主應是乾隆時兩江總督尹繼善的幕賓俞楚江,而《幽篁圖》也是俞倩人製作後預留位置,邀請當時的名人加上題詠。
俞楚江是什麼人,有什麼文學活動的背景,很多人都沒有太大興趣。據一些零星的資料整理,知道除了是尹繼善的幕賓以外,也算是當時一個頗有學問的讀書人。像陸厚信繪的「雪芹先生」,左上方題記「雪芹先生洪才河瀉,逸藻雲翔。尹公望山,時督兩江,以通家之誼,羅致幕賓」。而《幽篁圖》題詠的八人,分別是乾隆第八子永璇、錢大昕、倪承寬、那齊穆禮、錢載、觀保、蔡以臺和謝墉,都算得上當時聞人。兩幅圖的存在,甚至保存到了今日,理由當然很簡單,就是有人很想留名後世,除文學作品以外,還希冀指望圖像、名人題詠等。
單就這點看,已足以證明這些文物都和曹雪芹無關了。不用考證時代的距離,也不用考證圖中人物的形貌和真確的曹雪芹形貌的差別了,就是能夠周旋於達宦人家、願意多方請託乞求題詠這點行為來看,兩人已有涇渭之差。
成為一個達官貴人的幕賓,除了有可供利用的才學之外,還少不了一種圓滑的個性。抱歉,曹雪芹雖有才學,但和這類性格扞格不入。這點曹雪芹的知交知的最清楚。敦敏說他「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題芹圃畫石》)、敦誠說他「司業青錢留醉客,步兵白眼向人斜」(《贈曹雪芹》),這裏更直接用阮籍和他相比(《晉書.阮籍傳》:「籍又能為青白眼」;曹雪芹也自號夢阮)。
曹雪芹生前又過着極貧困的生活。敦誠《寄懷曹雪芹霑》說他「君又無乃將軍後,於今環堵蓬蒿屯」、《贈曹雪芹》也說他「滿徑蓬蒿老不華,舉家食粥酒常賒」,只過着「日暮西山餐暮霞」的生活。這樣看,曹雪芹會製作畫軸,預留位置挨家挨戶找人題詠,借助名人筆墨讓自己也能附個驥尾,我就不很相信。
刻意用心流傳 未必後世留名
其實,只要大體證據指出曹雪芹和兩幅畫作無關,哪俞楚江雖還能攀得上諸如錢大昕的學者;或和袁枚也有點交情──《隨園詩話》也載錄了俞的幾首詩,但大家對他的興趣也不會很大。我們只大約知道他名瀚,他名字為何也會叫「雪芹」,大家也許都無心考究了。
但較為諷刺的是,俞楚江因「雪芹」二字,居然和大小說家曹雪芹沾得上邊,令不少研究者窮盡心力去證明他的畫像和曹雪芹無關;也因此把俞的名字記載在不少研究文獻中,就這樣比較地「留名」,「效果」居然好過他去世前一個作為:將他一生最得意的四首《金陵懷古詩》寄給揚州書法家以八分書之,「計十二紙,書其十而虛其二,且囑廣陵舊雨為題,冀可傳世」(沈大成《俞楚江金陵懷古詩跋》)。
當然,曹雪芹沒有刻意令《紅樓夢》傳世,但作品驚世駭俗,只要稍為流佈,傳世是必然的。就正如陶潛只是隱逸詩人,詩作在當時不很流傳,甚至只被鍾嶸《詩品》列為中品,但卻震爍古今。又如梵高繪畫,生前只賣過一幅,買畫人就是梵高替他繪畫過畫像的嘉舍醫生,但他的作品,在現今拍賣場不知創造過多少個世界紀錄。
這些人留名,不太困難,因有優秀作品傳世,否則,那管你有多少金錢,有多少人脈,有多少刻意的用心,名字也不易留傳。
這樣看,武俠小說作家希望一二百年後還有人看他的作品,意願倒還很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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