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電影資料館的夏天

在實習期間遇到的所有職員都非常親切友好,我尤其感謝我所屬的搜集組的同事們,願意多多包容我這個初入職場的新人,解答我的各種疑問,讓我在香港電影資料館渡過了一個美好又充實的夏天。

今年暑假,筆者在位於西灣河的香港電影資料館(以下簡稱:電影資料館)度過了一個月半的實習生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當筆者一開始告訴家人關於電影資料館實習的詳情時,他們的反應就是:原來香港政府還有這個部門呢!事實上,筆者身邊很多友人和同學都在政府不同部門如房屋署等進行實習,但選擇報名電影資料館卻只有筆者一人。的確,當筆者第一次來到資料館參加面試時,腦海裏對這座矮小的淺紫色大樓的唯一認識,就只有刊登在康文署網站上的介紹。幸運的是,雖然筆者在大學修讀的科目並非和電影有關,不過去年暑假曾經參加一些整理文物的學生項目,加上在面試時的表現雖然稱不上對答如流,但也總算是不過不失,因此順利獲得取錄,展開了人生第一次在社會工作的寶貴經驗。

面試和換位思考

根據筆者的觀察,今年獲得取錄的學生一共有14位(包括筆者在內),每個組別大概取錄2-3名實習生,分別派往搜集組(Acquisition)、修復組(Conservation)、資源中心(Resource Center)、研究及編輯組(Research and Editorial)、節目組(Programming)和行政及場地組(Administration and Venue)。據筆者後來向所屬指導了解,雖然應徵要求並不需要具有相關工作經驗,但面試時不同組別的代表會因應履歷上的經驗,就組別工作所需的技巧作出相應的提問。更重要的是,筆者在職場上的另一得着,就是明白到在大學讀的學科和成績並非一切,更重要的是認真的工作態度,以及一路走來累積的實戰經驗。以筆者認識的一位同期實習生為例,她現時在韓國的大學修讀人類學科,到電影資料館實習前也沒有從事和電影有關的工作,但她最後能成為今年行政及場地組唯一的一位實習生,原因在於她去年曾在1823電話中心實習了一整個暑假。她跟我分享,那時候每天不停接聽投訴電話,的確是非常乏味的工作,但同時也磨練了她聆聽市民訴求的耐性,而正是她擅於和群眾溝通的相關經驗,令她獲得這份實習工作。的確,對於還未畢業的大學生來說,要獲得一些特別範疇的相關經驗是相對困難的事,但只要願意嘗試不同的工作職位,即使不能立刻獲得自己心儀的職位,其實在過程中所收穫的一切,都是為未來作準備。

腦海裏對這座矮小的淺紫色大樓的唯一認識,就只有刊登在康文署網站上的介紹。(Wikimedia Commons)
腦海裏對這座矮小的淺紫色大樓的唯一認識,就只有刊登在康文署網站上的介紹。(Wikimedia Commons)

無可否認,現在社會上學位貶值,求職競爭日趨激烈,愈來愈多僱主要求應徵者除了具備高學歷,還須有相關工作經驗,這個標準甚至已經蔓延到暑期實習。筆者經常和大學同學朋友討論,如果我們已經具有相關經驗,那就壓根不用找實習,可以直接應徵正式職位呢!不過,筆者在完成實習後,倒是學會了轉換角度,換位思考這個現象。的確,站在僱主的角度來看,聘用毫無經驗的實習生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因此在實習期間,筆者也經常擔心自己會否給部門的同事和上級造成麻煩,增加他們的工作量。不過,令我非常感恩的是,在實習期間遇到的所有職員都非常親切友好,我尤其感謝我所屬的搜集組,同事們都願意多多包容我這個初入職場的新人,解答我的各種疑問,讓我渡過了一個美好又充實的夏天。

實習經歷

筆者在搜集組負責的工作並不算太繁重,大部分時間都是整理資料館所搜集到的資料(如相片、剪報、電影海報等)的列表,並把數據輸入電腦系統。不過據筆者向組內的前輩了解,以及日常的觀察,搜集組所負責的工作範圍非常廣泛,對外不但需要和各大電影公司保持緊密聯絡,爭取搜集更多和香港電影相關的資料和展品,並負責簽署捐贈同意書的手續;同時亦需要解答市民的各種查詢,例如追溯一些年代已久的電影的版權持有人,以及借出電影拷貝供非牟利公開放映的條件和安排等。

說到電影版權這個話題,相信很多影迷亦曾對某些舊電影長期未進行修復,或一些導演回顧展的節目表缺少部分電影有過疑問,雖然大家都知道電影版權是件很複雜的事情,但筆者也是到了電影資料館才明白,原來每一次放映背後,面對許多的限制,主辦單位和工作人員都是費盡心思克服了很多困難障礙才能順利舉行。筆者人微言輕,只希望在這裏把很多人在幕後默默付出的努力讓更多人知道,讓大家理解。

筆者在搜集組所進行的工作不算太繁重,大部分時間都是整理電影資料館搜集到的資料列表,並把數據輸入電腦系統。(Wikimedia Commons)
筆者在搜集組所進行的工作不算太繁重,大部分時間都是整理電影資料館搜集到的資料列表,並把數據輸入電腦系統。(Wikimedia Commons)

菲林、歷史、傳承

此外,筆者特別感謝我組的同事非常樂意向我介紹館內其他組別的工作,因此我也有幸向修復組的一些老師傅請教,他們都是親身經歷香港電影由盛轉衰的見證人,在全球影壇數位化風潮不可抵擋的衝擊下,這些和菲林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師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在香港的菲林電影最後的守門人。筆者作為新一代影迷,說實話,已經習慣了在電影院看數碼電影,尤其是現在3D、CG等電腦特效愈來愈流行,除了一些懷舊的復古迷,又有誰會執着於用菲林拍電影呢?在國外,部分大師名導如是枝裕和、塔倫天奴、路蘭也許還能憑藉票房和名氣堅持用菲林拍攝,但對於新一代導演來說,先別討論資金的問題,筆者一位在美國攻讀導演系的朋友甚至直接跟我說,他根本完全沒有機會接觸菲林,更不用說學習菲林的特性和拍攝技巧。

的確,數碼電影對於當下的年輕導演其實是降低入行門檻的一大進步,以前想拍獨立製作的年輕人,可能要像陳果的《香港製造》那樣,用片場裏的過期菲林,而現在只要手裏拿着一部iPhone,在電腦上完成剪輯調色,直接上載到網上。更低的成本,更大的自由,更多元化的創作,這難度不是值得鼓勵的方向嗎?

不過,菲林走向淘汰真的是不可避免嗎?數碼和菲林真的不能共存嗎?筆者並不認為菲林獨有的溫度和質感能被取代,但同時數碼的優點也不能輕易否定,更不用說時代的洪流並非個人能抵擋的了。

其實,菲林和數碼並非對立,在電影修復這方面,科技發展對保存脆弱的菲林非常重要,只要好好合作,其實就能達成相輔相成的雙贏效果。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意大利博亞電影修復所幾年前在香港設立了分部,而標準收藏(Criterion Collection)的片單更是影迷每月的電影盛宴。其實電影資料館裏也有自己的電影修復,可惜由於資源的短缺,完整修復好放映並發行藍光光碟跟觀眾見面的電影屈指可數。因為一次難得的機會,筆者親眼見識到館內的老師傅把一部戰前民國黑白電影的菲林放在底片掃描器上轉化成數碼檔案,菲林脆弱容易受環境影響是眾所周知的,但其實也有細分為電影發明後早期流行的易燃的硝酸片、相對安全但最怕潮濕的醋酸片,以及較為容易保存的聚酯片。

筆者在資料館才明白原來每一次放映背後,面對許多限制下主辦單位和工作人員都是費盡心思克服了很多困難障礙才能順利舉行。(Wikimedia Commons)
筆者在資料館才明白原來每一次放映背後,面對許多限制下主辦單位和工作人員都是費盡心思克服了很多困難障礙才能順利舉行。(Wikimedia Commons)

據師傅所說,電影資料館搜集到的菲林捐贈中,極少是保存良好的硝酸片,而當日筆者看到的那部民國電影拷貝的膠卷其實混合了硝酸片和醋酸片,是只有在戰前30年代才會有的存在。看着電腦螢幕上重現跨越近百年時光的黑白影像,筆者深深為電影的發明而感動。電影是對歷史的承傳,電影資料館在人手短缺資源有限的環境下,仍努力保存推廣香港電影文化。期望政府在資助電影產業的同時,亦不要忘記電影保育也是不可忽略的一環。

最後,請容許筆者引用最喜愛的導演楊德昌在名作《一一》裏的對白:「電影的發明使我們的人生延長了三倍,因為我們在裏面獲得了至少兩倍不同的人生經驗。」 電影文化的保育和推廣也是看不到盡頭的漫長旅途,但只要一直有人願意付出時間和精力去做這件事,年輕一代如筆者才會有機會認識和體驗光影裏的不同故事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