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在科研教育開始批評「四唯論」(唯學歷、職稱、論文、獲獎)的考核方法,導因可能便是內地科研和學術界愈來愈多的學術造假。科研教育,包括大學,理論上應有考核的制度,可是,科研教育機構不可能像企業那樣考核。企業面對市場,在法律和道德規範下,盈虧可作為直接和最後的考核指標。即使在企業的不同部門採取各種創新制度與措施,最後企業在市場競爭中勝出或敗走,便可檢驗這些制度與措施是否可行或有效。
但科研教育不可能有這樣簡單直接的考核方法。科研出來的首先是報告或學術論文,這兩者只是半製成品,離科學與技術的新發展還有一定距離,專利權的性質也一樣。即使經過同輩審查,亦沒法可證明論文與專利必然會導致技術與學問的發展。多少資金和勞力投入,多少專家的讚賞引用,都不一定可轉化為有效的成果。大多數學術論文發表後便被湮沒,專利權廢而不用。科學、技術與學問的產生沒有簡單的生產方程式,也難以確實驗證審核。正因如此,眾多的學術造假甚至可以橫跨中外,歷時幾十年才偶然被揭露出來。
「四唯」之中,學歷、職稱與獲獎都是以論文為基礎,論文不可靠,其餘的便都不可靠。「四唯論」的基礎是行政的量化管理,愈是加強便愈是不可靠,學術造假的機會愈大,卻不可能使科研與教育產生出更有效的結果。正因為科研與教育存在許多不確定性,可以考核卻應該留有餘地,留有空間供例外的發展。
把金錢視作一切最終的衡量價值
內地以及其他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即使是最高學府,即使是世界學術權威,也一樣會出現學術造假。不過,在內地,似乎情況是大面積的造假,被國際期刊撤銷論文數以百計,涉及的機構與學者眾多。造假問題出現後,內地有關機構也似乎漫不經心,只是馬虎地作出反應。這種情況連同過往院士賄選、科研教育管理層的貪腐違法,乃至近期暴露的眾多性侵事件,問題的根源應該不僅在於當事者個人的道德操守行為,而是帶有體制與文化更深層的因素。
實際的情況,內地未必比歐美日為劣,但內地科研教育乃至企業和社會整體,可能對市場經濟理解偏差,把金錢(或是功利的其他表現)視作一切最終的衡量價值,因而否定一切道德、文化、政治原則與社會規範,變成赤裸裸為求個人利益而不顧一切,且形成風氣,排斥反對者。於是最簡單的表現是大學抄襲成風,由學生到教授,不是積極參與,便是包庇放縱,無論制度與文化都沒有否定,結果是一代傳一代,蔓延起來,成為大學的新傳統。由此產生的作用,是破壞了大學的學習;更嚴重的是,大學再沒有嚴謹的道德操守原則。自私自利的商品化思想與行為把大學積累上百年的風氣全然截斷、滅絕,連清華、北大也擺脫不了這種歪風。
於是,在這樣的風氣下培養出來的學生、科研人才乃至精英尖子,都難免帶上名利主義的不道德。不德之徒怎可保證他們不會抄襲造假呢?內地不單要懲治犯事者,還需檢討整個體制。
原刊於《東方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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