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世界哲學大會的收穫之一,是聆聽了尼日利亞哲學家,奧比‧奧格希厄福(Obi Oguejiofor)介紹非洲哲學的演講。
如果有人依然問:非洲有哲學嗎?那不單只是無知,還是態度問題,並回應了奧比的有力聲明:即非洲哲學是源於抗爭的哲學,與非洲人或非裔人在西方國家的遭遇與經歷,亦跟人道及人文的觀念攸關。沿此意義看來,非洲思考就是一連串的抗爭史,與自由、貿易、平等、公義與尊重等主題不能分開。
非洲哲學並非本來如此;其傳統源流早已因為非洲人的流徙及歷史際遇,顯得零碎而不完整。自工業革命使非洲顯得落後、野蠻以後,種族偏見壓倒性地掩蓋了西方早期如羅馬時代對非洲的觀念,或對非洲人生活方式原有的尊重。其後黑奴的外輸進一步加重了膚色及文化偏見,後來帝國主義及殖民主義成了歧視的最大支持者。奧比引述漢娜‧鄂蘭說:「帝國主義使種族主義的『發明』,顯得必須。」
西方啟蒙時期的思想家,能否以其高舉的理性旗幟,克制偏見及濫用權力?奧比的看法是否定的。他認定孟德斯鳩哲學的虛假,因為其曾明言基督徒不能把黑人當作人看待,否則與自己的身份相違背。他亦不同意黑格爾對埃及文明的重視,認定其與「無知」的黑人殊異。對於休姆曾說黑人的知識水平只停留在知覺階段,因而使他們成為貿易的一種合法貨品。奧比說這種想法造成了休姆知識論的嚴重限制。奧比在演講台上列舉了不少西方哲學史名著裏內涵的種族歧視。
不陷入西方哲學模式
對偏見及歧視的緘默,足以動搖西方哲學的地位,理由是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因此,非洲哲學必須採取另一種敍述態度。其策略便是不要陷入西方哲學理論的模式,而要以「非洲人格」來為人道立場解說,其所建基的乃非洲的文化及生活倫理觀,這些都絕不能被掩沒或遺忘。西方對於所謂人道立場的解說,常訴諸於差異、等級、哲學王,統治者、神職人、勞心者與勞力者的身份劃分之上,並以理性的能力作準繩。此等基本態度早已滲透於語詞的運用上。
因此,奧比認為人道必須建基於(西方所謂之)人道立場以外,且以非洲人在近代及現代史裏親身經歷的具體及特殊內容為基礎,並以從個人到群體的共同歷練為依據。西方人以哲學為人的或權柄,奧比則提出要以另一種主張取代西方派拉門底斯式的「人為萬物的尺度」,認為哲學是以人類作為人類如此這般生活,來思考人道的標準,而並非只是思辯性的。他因此強力批評非洲高等學府追隨西方模式,缺乏批評及反省的哲學課程,建議要先從反思開始,分別開來,從而進行改革。非洲哲學,曾幾何時,是個矛盾語(Oxymoron)。
奧比的提示,包括要融入非西方及女性的思考模式,注意所謂科學論述裏的種族主張,並認為哲學家應與哲學分家;前者是西方思維的產物,後者為活存性的生活現實。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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