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歐梵、李玉瑩:憂鬱病鍛錬出來的愛情

18年前李歐梵教授和李玉瑩女士結婚時,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教授寫給他倆的一首七律,有「歐風美雨幾經年,一笑拈花出梵天」之句,可謂準確預言了兩人的姻緣。

哈佛大學榮休教授、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名譽高級研究員李歐梵教授,是著名的文化研究學者,這位學術界名人談到他的婚姻愛情生活時,同樣是言無不盡、風趣幽默,十分難得。

余英時:一笑拈花出梵天

18年前李歐梵教授和李玉瑩女士結婚時,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教授寫給他倆的一首七律,有「歐風美雨幾經年,一笑拈花出梵天」之句,可謂準確預言了兩人的姻緣:儘管兩地相思,長路漫漫,然而,18年後再回首,卻似佛祖拈花,迦葉微笑,彼此心領神會。

李歐梵與夫人李玉瑩7月21日在香港書展舉行公開講座,李教授的「粉絲」和書迷一早入場佔據有利位置,主持賈選凝一開始便感嘆,讀了李氏伉儷合著的《過平常日子》,被兩人珍貴和真誠的感情深深感動。李教授則幽默地回答:「這本書是十多年前寫的,今次承蒙三聯書店修訂再版。一定有人會問,你們的感情還是那麼好嗎?答案是:比以前更好!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問我老婆。」(眾笑)

李歐梵和李玉瑩緣定半生,中年以後才爆出「傾城之戀」。
李歐梵和李玉瑩緣定半生,中年以後才爆出「傾城之戀」。

白先勇:半生緣爆出傾城之戀

說起《過平常日子》的出版緣起,李教授坦言,兩人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已認識,當時他在芝加哥大學執教,李玉瑩已結了婚,丈夫鄧文正在芝大攻讀博士。由於李玉瑩廚藝了得,又生性好客,家中經常高朋滿座。李歐梵早年也曾在芝大念書,與鄧文正夫婦成為好友,更以師兄弟、師兄妹相稱。

後來,李玉瑩一家回港,李歐梵亦已結婚,兩家人交往中斷了一段時間。多年後,李歐梵與李玉瑩在香港重逢,其時,李玉瑩早與鄧文正分開,李歐梵亦已離婚。這對飽經滄桑的男女,才驀然醒覺,眾裏尋他千百度的另一半,原來就在眼前。「這一下,『半生緣』便爆發出『傾城之戀』來了。」白先勇教授後來這樣形容兩人的愛情。

李氏伉儷合著的《過平常日子》修訂版書影。
李氏伉儷合著的《過平常日子》修訂版書影。

曾經滄海 重逢更懂珍惜愛情

李歐梵和李玉瑩終在2000年9月結婚,「我們醞釀很久了,決定結婚倒是蠻快的,因為她(李玉瑩)在香港,我在美國。我到香港都是來開會,時間很短。我向她求婚,我知道她一定會答應的。」(眾笑)

李歐梵説:「我很快又回到美國,當時我們沒有手機,用電話,但又沒有Skype那樣的免費通話軟件,長途電話費太貴,就用傳真,互相用傳真寫信。傳真比較快,寫信到美國要一個禮拜才收到。後來,我們用傳真寫信的事傳開了,一些朋友主張出版,白先勇就極力主張其事,因此,我就請他寫幾句勉勵的話,沒想到他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這一篇很長的文章,就是收錄在《過平常日子》一書的初版序〈人間重晚晴──李歐梵與李玉瑩的「傾城之戀」〉。筆者認為,這篇文章作為《過平常日子》一書的導讀,可讀性也極高。

「很多人以為,我是因為愛上了我的太太,才喜歡香港,其實是倒過來,我是先愛上香港,後來才愛上我太太。」李歐梵補充說:「現在合二為一了,我也都是香港人了。」(眾笑)

他接着說:「從這個立場來說,我突然感覺到,在那個時候,我的文學細胞就發酵了。如果我用很真誠的心情把它寫出來的話,在這個後現代、一切商業化、沒有人相信愛情的時候,我們來見證這一段晚來的愛情。……一路寫下去,到了要出書的時候,就把我們這段姻緣講出來,真的是一種緣份。」

抑鬱病痛苦 李玉瑩萌輕生念

「沒有想到的是,我們新婚6個月之後,突然有一天,她(李玉瑩)媽媽打來越洋電話,說得了癌症。一下子使她的精神狀況跌落下來,她的憂鬱病復發了!我們當然很難理解,為什麼結婚那麼幸福的生活,憂鬱病會復發呢?結果醫生後來的診斷是,我老婆不習慣我們這麼幸福的生活!」

他續說:「(那時)我不知什麼是憂鬱病,我完全不懂得怎樣照顧(她)。我們的愛情是怎樣鍛鍊出來的呢?就是憂鬱病鍛鍊出來的。在(她)這個憂鬱病的過程中,我寫日記,我看書,我和醫生講,勸我老婆吃藥,然後一點一點的,互相掙扎。這個過程,最少我們用文字一點一點的記錄起來,這反而成了這本書最重要的部分,如果沒有這個部分,我們這本書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愛情故事;有了這部分,才令這本《過平常日子》變『不平常的日子』。」

李玉瑩女士建議,靜坐對抑鬱症病人有寧神作用。(Pixabay)
李玉瑩女士建議,靜坐對抑鬱症病人有寧神作用。(Pixabay)

《過平常日子》卷六〈抑鬱記愁〉記述了李玉瑩患憂鬱病至痊癒的全過程,她自言,90年代以來曾三度患有抑鬱症(depression),尤以1992年那一年最嚴重,曾經4度自殺。抑鬱病者多身體衰弱、失眠、精神不集中、腦筋不安寧、凡事多疑,遇事不易作決定,更有厭食或暴食習慣,因此體重變化大,伴有腹瀉或便秘、心跳加速等症狀,甚至以為患上心臟病,尤有甚者,會喜怒無常,與人相處時有困難。西醫診斷為大腦分泌失調所致,需要服用抗抑鬱素平衡,但李女士認為,藥物只能幫助一半,另一半要靠其他方法,「自愛是一大良方」,不可自暴自棄。李女士又建議:

一、慢跑──每天30分鐘,可鬆弛神經,有助加強代謝作用。

二、靜坐──用瑜珈的腹式呼吸法,意守丹田,藉由調整呼吸,達到心意合一,有寧神作用。

三、維他命──抑鬱病人多飲食紊亂,補充維他命可以均衡營養。

四、參加社交活動──抑鬱症病人常喜孤獨不群,適量的社交活動有助日常生活。

五、找知心友談天──跟友人談天可以互相勉勵,也可從中獲得支持。

重讀《浮生六記》 感受深

同是男女的情感紀錄,李歐梵在他和李玉瑩合著的《過平常日子》中,討論了徐志摩的《愛眉小札》和沈復(三白)的《浮生六記》,特別是在體例上,《過平常日子》跟《浮生六記》一樣分為六卷,相信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為之,故有人認為,李歐梵其實是寫「新浮生六記」云云!

不過,最先在清光緒四年(1878)出版《浮生六記》的楊引傳,在之前一年寫的序言中指出,他在「冷攤」發現《浮生六記》手稿時,「六記已缺其二」,因此,足本《浮生六記》的後二記是誰執筆,歷來有爭論。李歐梵強調,「六記」所述有假,《過平常日子》則全部是事實!

李歐梵坦言,與李玉瑩結婚時,「兩人都過了中年,但婚後卻體會到不少樂趣,遂使我們對婚姻這個制度重拾信心。甚至還發懷古的幽思,想感受一下前人的啟示,遂把沈三白的《浮生六記》和徐志摩的《愛眉小札》拿來重讀,感受很深。」

不過,李歐梵不是沈復,沈復「不知情是何物」;李歐梵也不是徐志摩,徐志摩「浪漫得太不成熟」。他認為,「人間重晚晴」就是讓平常的日子「過得愈來愈平常」,「三餐按固定時間用膳,減少無謂的應酬,盡量做自己喜歡的事,每日鍛鍊身體」。以平常心「活在當下」,「幸福還不是不可能的」。 (徐志摩:《愛眉小札》)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