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時藝術家馬格利特的快感

比利時藝術家馬格利特肆意地把不相襯的物件放在一起,製造各式各樣顯而易見的幻象。真實與幻象之間,成了畫家創作的靈感與快感。

超現實主義與存在主義。即使思想史裏的辯證發展,總會在到了一個飽和點的時候便會推倒一切,但這並不意味某些想法不會讓人把持及回味深刻的。比利時藝術家馬格利特(Magritte)的作品便說明了這一點。

三藩市現代藝術館正舉行馬格利特的回顧展,收集了不少他在二次大戰後的主要作品,並跟前期的作出比較。你以為看夠了馬格利特嗎?但站立在真跡面前,它們總又能懾住你的心靈甚至呼吸,讓你思考人生的無窮況味,何況他所曾經歷的摧毀年代,在其極為敏感及脆弱的存在裏展現清晰,充滿狡黠,但又坦誠得無可置疑……

坦誠表現在戰後的崩敗裏

到了現在,策展人如果不是過度閱讀了馬格利特的作品,便是不敢閱讀,採取一味描述的態度,是次在三藩市MoMA的回顧展也不例外。馬格利特的坦誠,表現在二次大戰剛完結後的崩敗和飢餓裏。早期畫作《飢荒》,便描繪了幾個男人人吃人的情境,既沒有食物,便只好咬着他人的頭顱,目露兇光,一點都不含蓄。他曾明言納粹黨對「荒謬」的表達,比超現實主義任何一個畫家都要明確。「我活在一個非常不愉快的國度裏,這所以我的繪畫是一場仗,是反動叛亂的表現。」同一年代裏的作品《昆蟲生命》,便寫一男一女赤裸在綠色的烈日下在肉搏戰,表露着人如螻蟻的生存本能。

1949年戰況塵埃落定以後,馬格利特深沉的思考顯得耐人尋味,探索的問題之一,便包括在人們所能看見的與所能知道之間的深淵。展覽便見那批畫中畫、鏡中鏡的刻意鋪陳。畫框放在大玻璃窗的中央,框內的風景恍如窗外的風景,鑲嵌得天衣無縫。到底人們所見的是否乃現實的倒影?馬格利特自己明言「窗的難題」進一步的說明,在其1961年方始完成的畫作《影像的世界》裏:大窗的玻璃裂碎了,散落在窗框的室內下圍,玻璃碎片記載着窗外夕陽在海洋的倒影,那是我們對現實的記憶,還是想像?

馬格利特因為作品中帶有詼諧和引人審思的符號語言而聞名。(Wikipedia Commons)
馬格利特因為作品中帶有詼諧和引人審思的符號語言而聞名。(Wikipedia Commons)

徹底展示超現實的一面

畫家就是如此地懷疑感官與現實的對應論,延伸到日常生活的物件,其態度顯得更是徹底了。馬格利特甚至肆意地把不相襯的物件放在一起,製造各式各樣顯而易見的幻象,玫瑰與尖銳的利器,長頸鹿裝載在酒杯裏,牠的長頸跟窄長的杯腳相映成趣。另一幅是看來純良的女孩口中嚼着血淋的禽鳥。這幅名為《快感》(Pleasure)的繪畫,據說靈感來自馬格利特看見妻子正快樂地吃着鳥形的朱古力。真實與幻象之間,成了畫家創作的靈感與快感。

樂此不疲的還有光的系列(The Dominion of Light),始於1946年。馬格利特的雲彩總是光明的,縱使大鳥在夜空飛翔,四周淵面黑暗,牠的身軀還是充滿雲彩,在漆黑裏擦行,發出光亮。又如人們熟悉的一系列共11幅的城市之光,建築物像匿藏在幽暗的樹林裏,唯是屋前一盞明亮的街燈高照,如希望的明月,跟樹頂上光明如白晝的雲空呼應,連接着日與夜,交替於同一的畫框裏。馬格利特的詩意,有時明顯得如白話文;他的《潘朵拉的盒子》,把希望放置在戴着黑帽的男子身旁的玫瑰。畫家說:「那人走着莫名未知的命運之路,但身邊總有美,伴隨而行。」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文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