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糧船灣的歷史文化色彩

我第一次觀看糧船灣天后海上出巡是在2004年,之後亦看過多次,認識整個流程。當年沒有太多外來人知道這項節慶活動,但隨着資訊發達,已愈來愈多人專程到來參與。

糧船灣本名龍船灣,曾有清廷水師官兵和戰船駐守,可見該島位處海上交通航道要衝。早年船隻行經西貢半島海域,會在該島停泊避風,同時補充糧食,「糧船灣」之名由此而起。自從政府選址官門海峽興建萬宜水庫後,不但改變了糧船灣的地理面貌,同時改變了村民的命運。

萬宜水庫於1970年代興建,糧船灣從此與西貢半島以陸路相連,再不是一個近岸的島嶼。糧船灣有四條村落,其中白臘村已有超過200年歷史,向海的一面有東丫、北丫和沙橋三村,合共超過百戶人家。居民主要是客家人,另有水上人上岸居住。當局建造萬宜水庫時,將島上水源截斷,靠耕種為生的客家人無以為繼,加上市區開始有較多工作機會,移民歐洲的風氣亦興盛,所以不斷有村民外流,村中人口銳減,繁榮景象不再。

另一方面,漁業衰退亦導致部分漁民轉營海魚養殖,有些人賣掉漁船,改買遊艇經營旅遊生意。糧船灣成為遊船河路線的其中一站,不過假日以外,島上一片寧靜,田園屋舍荒廢,只有十幾戶村民長居生活。東丫的天后宮是全島最重要的建築物,從銅鐘的銘文可知它建於乾隆六年(1741年),但居民則說它已有400年之久。經過歷年修葺,至今廟貌莊嚴。

每年農曆三月廿三日天后誕,是天后宮最熱鬧的日子,身處市區或外地的村民都會回來向媽娘參拜。每兩年一次的「大屆」,還會搭棚演出五夜四日神功戲,並請喃嘸道士舉行醮會,祭祀孤魂野鬼,保佑水陸居民平安。此外在天后誕前夕(三月廿二日)舉行天后海上巡遊,場面之壯觀為香港所罕見。

我第一次觀看糧船灣天后海上出巡是在2004年,之後亦看過多次,認識整個流程。當年沒有太多外來人知道這項節慶活動,但隨着資訊發達,已愈來愈多人專程到來參與。今年適逢「大屆」,我再次前往參觀。糧船灣村民選出十名緣首代表各村參與儀式,他們身穿藍色長衫、頭戴竹笠,早上齊集天后像前拜祭,並擲杯以決定出海時間。時間一到,緣首將天后的行身像由廟內捧出,放在神轎,在儀仗隊開路下抬轎登上「座駕船」。

這艘座駕船體型龐大,在數十艘大大小小的船隻護送下啟航,浩浩蕩蕩地駛至伙頭墳洲(今晨曦島)和火石洲之間的海域才停下。工作人員繼續火化冥鏹,又擲飯菜和放紙船下海給孤魂享用。座駕船的船頭豎立了一尊細小的大士王紙紮像,象徵監察到來享用食物的孤魂野鬼,不得作亂。喃嘸師傅在座駕船上為亡靈誦經超度,以祈陰安陽樂,風調雨順。緣首在船上再次擲杯,詢問天后回航時間。兩小時後,船隊返抵碼頭,緣首再抬神輿把天后像送回廟中,之後大家一起在廟前戲棚內外吃盆菜。

龍船灣天主堂

糧船灣是傳統的鄉村社區,但過去也曾出現過一間天主堂。1910年有神父到來傳道,他看見北丫人口較多,又遠離天后宮,所以在該村建造了一間天主堂,用客家話與村民交往。當年神父要兼顧西貢半島多處地方的佈道工作,未能長駐北丫。據村民憶述,50年代時神父一年到來四次。當時北丫有60戶家人,有5、6家人洗禮信主。

一間有百年歷史的天主堂,如今只留下頽垣破石。
一間有百年歷史的天主堂,如今只留下頽垣破石。

這間天主堂像一間普通村屋,有兩個房間,中間有門口互通,後面是廁所。神父在其中一個房間舉行崇拜,牆上懸掛十字架,並無其他裝飾。另一個房間給村民用作課室,教育村中子弟。東丫也有一間學校設於天后宮內,學生自小受傳統信仰薰陶。戰後村民合力在東丫和北丫之間興建糧船灣公立學校,取代天主堂和天后宮的舊校。

糧船灣公立學校在當時是一所較具規模的學校,吸引方圓一帶的村民乘小艇前來就讀。但每遇上農耕收成或漁產之期,孩童要協助父母工作,經常缺課,是故教師要照顧一班多級,學生追不上學業,經常留班重讀,這是當年糧船灣的生活寫照。

隨着村民遷出,糧船灣公立學校已經停課,天主堂更破落不堪,屋頂和側牆都已塌下。室內堆滿石塊雜物,但後壁仍見聖所拱柱。西貢半島有許多不為外界注意的天主堂,但當年的神父只留下簡單記錄,其他資料付諸闕如。

距離糧船灣不遠的沙咀村,在1953年亦曾建立天主堂和學校。1970年代政府興建萬宜水庫,該村連同爛泥灣的村民被安排遷往西貢墟,兩村的房屋包括那所天主堂沉沒於水塘底,不見天日。

遊擊隊海上基地

西貢地處新界東隅,山巒疊嶂,三面環海,島嶼星羅棋布。由於擁有如此獨特環境,日佔時期成為了抗日游擊隊的根據地。當年糧船灣仍是一個島嶼,日軍不易到來,海上中隊便在此設立補給站和休息點。原西貢中隊領導成員鄧振南撰文說,游擊隊員叫糧船灣做「軍港」,因為該處是海上武裝船隊的港口。遊擊隊護送滯港的內地文化人前往大後方,曾經在糧船灣停留。

糧船灣北丫村環境隱蔽,日佔時期游擊隊曾在此設立情報站。
糧船灣北丫村環境隱蔽,日佔時期游擊隊曾在此設立情報站。

據游擊隊員回憶,駐在糧船灣的游擊隊與村民和漁民朝夕相處,既為他們解決糧食問題,又為漁民子弟興辦小學,成立漁民協會,還組織他們到伙頭墳洲開荒生產,種植番薯自救。有部分村民參與抗日,其後日軍察覺海上游擊隊的活動,曾兩次派船到來搜索。但在漁民通報和掩護下,日軍無功而還。據說雙方曾在糧船灣對開海面發生過多次衝突,互有死傷。

今天糧船灣已回復平靜,經歷過世事變遷的天后宮依然屹立,但天主堂已破毀不堪,那段歷史亦已經被人遺忘。同樣,游擊隊的故事亦隨着隊員離世而煙消雲散,島上沒有留下遺蹟或紀念物,現在一代只憑老村民的一麟半爪回憶去想像昔日情況。

陳天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