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媒體在訪問一些決定移民離開香港的香港人,這個城市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個不可以居的地方。此時此刻,念着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出版的藝術文本《可以居》,感受良多。
《可以居》前年4月出版,可讀性甚高,打破了藝術與考古、本土與非本土,原居民與非原住者的區別。圖文的作者是一群視覺藝術師生,策劃者黃淑琪開宗明義,說文本並非本土歷史檔案,而是一項藝術計劃,思量如何創造自己的生活環境。《可以居》的焦點是西貢白沙澳村,交通不算便利,人口稀少,設施亦有限,開車要從大網仔路到北潭涌再到海下;城市人要居於此地,需要一番決心。
要好好認識白沙澳村並非到此一遊,還須尋索人物及故事,畢竟是人住活了一個地方,當然也包括其他的生命體。《可以居》的探索,因而便詳盡至白沙澳的山林、溪水、魚蝦、鵝鴨、蚊子、蝙蝠、野豬及蛇。但原住民及後來留居者的生活歷史,是詳細的探訪對象。
西貢北的窮鄉僻壤
白沙澳村民人口極少,作者集中介紹了兩戶住民,包括有識之士翁仕朝及其三代後人。翁氏上世紀初在白沙澳下洋開闢,建造了「京兆世居」大宅,求世世代代安居。其後戰亂及子孫離散,大宅早已破落失修,留下物件傢俬寥寥。然而在眾作者尋幽探秘的努力下,補上住民的生平、故事、經歷及主觀情感,又加上交替陳述的照片、手稿及圖像記錄,一切又活靈活現起來,恍如一台集聲光影、離合聚散、熱情與冷漠交替演出的人間戲曲。除了文物、家具及舊建築,殖民歷史、中日戰爭、移民求生,堅持與捨棄的真實故事更引人入勝。
或許白沙澳村所曾發生的真相,主要展示於住民選擇性的情感記憶,以及探訪紀實者的想像當中。這點作者說得很坦白,亦時常在恰當處加進對自身處境的反思:「在我出生時,香港已經經歷過戰亂與光復,翁氏亦已離世很久……從我出生開始,便一直長居於只有300多方呎的公屋單位,每家每戶亮着電視送飯……我只能想像在山野間奔跑的自由,而想像裏,根本沒有蚊子與蟲。」即使如此,作者的好奇與致力,給白沙澳的歷史注回了重量,就如那兒所有曾以這裏為家的人。
認為白沙澳「可以居」的,還有原本跟這個地方只有非常疏離和十分偶然關係的幾戶不同國籍老外。如一戶英國人所言,殖民喜歡冒險和旅遊的性格,令他們愛上了這個無甚人煙但山明水秀的村落。他們租進原住民人去樓空的破落村宅,不惜大興土木,去蛀補頂,加建廚廁,使之成為不只是可以居,還可以長住的地方。住民不分是否「原住」,在藝術作者的關切下大起底,使冷濕的村落生出了溫熱的火。如黃淑琪所說,這是「一本有關生活、環境、創作、關係及態度的書。」
《可以居》是本地一個上佳的藝術嘗試,拓闊了創作的領域,用心拍攝、用心寫作、用心設計、用心編輯,於媒體交結中想像生活的多樣可能,並展示了新穎的藝術可居的方式。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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