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創作人談創作──周凡夫(上)
影響至深的音樂老師
問:在音樂上,誰對你影響至深?
周:在中學的時候,影響我最大的老師叫沈永保,很遺憾他過身的時候我不在澳門,而葬禮很快就舉行了,他其中一位女兒現在仍在澳門,也有做音樂劇。沈老師當年是經過教會,再到蔡高教書的。
問:沈老師在音樂上有什麼貢獻?
周:在音樂上他有很多理想、很多想法,曾在澳門開辦過一間叫「阿伯特」的音樂學院,那時我剛讀完中學。我和他一直保持聯絡,直到他去世。一九八一年,我曾協助過他組織的澳門合唱團到香港演出。合唱團也出過幾位音樂名人,如女高音鄭麗媛。當年在澳門搞音樂的人不多,他六十年代移民來澳,太太好像是印尼華僑。他對音樂的熱誠,影響很多跟他學習音樂的人,而我主要是在學校音樂課時接觸到他的。
寫作能力來自學校
問:寫作能力從何而來?
周:我想是由小學開始,主要是學校訓練出來的,跟家人可能也有些關係。那個年代,爸爸在學校教全科,也有寫小說,但從來沒有發表過。
問:你是如何學習寫藝評的呢?
周:寫藝評的人,文字能力很重要,很多時候需要不斷地學習。當年我很幸運,有機會在香港銷量最大的《星島晚報》上寫評論,它有一個文藝週刊,每星期有一個全版。我開始為該報定期供搞,很多時候甚至還會寫頭條文章。那時的編輯是黃夢曦,他會很用心地幫我起標題,甚至連內文也會去批改。所以,我有一個留底稿的習慣,通過這個過程就學懂很多東西。一些很簡單的修辭,可以改變文章的意思和力量,只要用心地去對照,就可以慢慢學到寫作的技巧。
來自凡夫俗子的筆名
問:在《星島晚報》寫稿時,用什麼筆名?
周:當時寫散文都是用「畢繫舟」這個筆名,甚至後來有一段時間在女性雜誌 COSMOPOLITAN 寫關於唱片的專欄,都是用這個筆名。因為我很喜歡李白的一首詩《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裏面有幾句印象很深刻「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所以我就取其「舟」字做我的筆名。
問:什麼時候開始用「周凡夫」這個筆名?
周:當時香港有一本很出名的雜誌叫《南北極》,因為一篇文章得罪了《星島晚報》的老闆胡仙,於是胡仙寫字條給《星島》報系所有編輯,凡是在《南北極》寫文章的作者的稿都不能用。而我當時幾乎每期都在《南北極》寫稿,編輯黃夢曦要求我立即另改一個筆名,慶幸年輕時頭腦比較好,加上覺得爸爸幫我改的名字誇張了些,為了平衡一下,想改一個平凡的名字,但保留姓周,而最平凡的是凡夫俗子啦,所以就開始用「周凡夫」這個筆名。八十年代初之前,認識我的人就是另一個筆名的了。
寫藝評應要光明正大
問:在寫藝評時應處於一個怎樣的心態狀態?
周:記得千禧年,在香港中央圖書館舉辦了一個論壇,有來自台灣、大陸的學者。研討會的主題是「音樂評論」,我發表的論文內容是「樂評人應有的心理狀態」。作為一個音樂評論人,心理狀態應該如何呢?心理狀態包括很多方面,例如:寫評論時應該用什麼心態?「嫉惡如仇」是一種寫法,「平常心」又是一種寫法。另外,當你面對寫出來的評論,外界有反應的時候,你的心理狀態會是怎樣呢?我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寵辱不驚」。
問:當你面對壓力時,心理狀態應該是怎樣呢?
周:有些人會覺得你的評論影響了他的利益,便會心存報復。曾經半夜有人打電話給我,不作一聲;也有收過聖誕卡,寫上問候全家的粗言;甚至還收過刀片。有一次我在中文大學講音樂評論,有位學生問我:「如果你批評一個人,日後遇見時,會否感到不好意思?」我認為不好意思應該是對方,因為他應該感謝我。若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是因為你的評論有問題,若果你的評論光明正大,而且是真正寫你想表達的說話,沒有刻意挖苦對方,那麼,不應該會感到不好意思。我在上課時經常說,寫藝評必須要以一種光明正大的手法來寫。何謂「光明正大」?我認識一些人,很有文采,但往往把評論寫得很刻薄、很諷刺,像在挖苦對方。我記得曾經讀過一篇樂評,最後一句大致是:「我終於走出音樂廳,到海邊嘔吐。」讀者讀來可能覺得很有趣,但評論明顯是批評音樂會令人聽得很不舒服,但不舒服大可以直接說出來,不應該用挖苦的手法。做評論,心態很重要,萬萬不要認為自己拿着筆,可以想怎樣就怎樣。手中的筆就好像一把刀,會傷到人,所以要很小心地使用。
藝評是一種思維訓練
問:藝評的創作性表現在哪裏?
周:這十幾年,我越來越多時間去教授學生怎樣做藝評,包括澳門文化中心也開了三年的藝評班,大部分的課程內容都是教授如何寫藝評。寫評論的觀賞與單純的觀賞不一樣,單純的觀賞可以不需要做任何後續的事,看完就是看完。寫藝評的觀賞要做後續的事,觀賞的過程也要做判斷,最簡單也要判斷好不好看,判斷前要有一種分析,由分析到判斷的過程,實際上是一種思維的訓練。這種思維訓練,這十幾年我不停去教授和講述藝術評論,其實,藝評的整個過程是由無到有,也是一種創作。創作的成果,當然是最後寫出來的評論;但過程訓練的是思考、分析、整理、歸納,這個過程,實際上亦是很多創作的過程。
問:寫藝評也需要靈感嗎?
周:寫藝評也是需要靈感的,如果說是演藝評論,都需要觀賞演出,再進行分析、整理、判斷,然後再歸納出來。如果你問,純粹憑直覺去寫藝評,可以嗎?是可以的,但你的藝評一定會很直覺、很感性,沒有背後支持的理據。現在很多人寫藝評都會用這種直覺性的感覺去寫,缺少了專業上的分析,可能只是一種感受,一種直覺性的好與不好,或是憑過去觀賞的經驗,這樣寫藝評也是可以的,但會較偏重某一方面。
提升判斷力及分析力
問:在寫藝評的過程中,有什麼得着?
周:得着是每次寫藝評其實都是一面鏡,反映自已懂得多少,判斷能力有多強,甚至在過程中會改變自己。每寫一次評論,其實是提升自己的判斷能力和整理分析能力。我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做副主席,每年都在學校教授學生怎樣去寫藝評,目的不是要培訓藝評家,而是希望藉着寫藝評的過程,改變學生的寫作、分析和整理能力,是一種最好的思維性、判斷性訓練。藝評是學校教育裏面較弱的一環,但我們一生中經常要面對分析和判斷,所謂獨立思考其實就是一種判斷。
問:你喜歡寫哪一方面的藝評?
周:我寫藝評的面比較闊,特別是在香港和澳門回歸前後,寫過很多關於文化藝術政策的評論。寫得闊有一個好處,其實我現在也不斷鼓勵別人,即使只喜歡聽音樂,也需要接觸更多的事物。寫藝評與人文學科有關,與地理、歷史也分不開,認識的事物越雜越好。早期我只是單一地寫藝評和推廣,現在越來越闊,除了自己寫藝評,也教授學生寫藝評、做講座,甚至一些樂團,如廣州交響樂團每年演出場刊裏的樂曲介紹,也是由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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