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2020年5月份BBC對於近年中國外交所作出的評論:
「在即將過去的2020年,『戰狼外交』成為中國外交的最大標籤」;
「中國外交方式在戰略上逐漸摒棄鄧小平的『韜光養晦』,強調『大國崛起』,『有所作為』,至『鬥爭精神』,整體風格也逐漸轉向積極主動」;
「中國外交新特徵包括:對外界的指責加以直接的言語攻擊,而非用理據駁斥或解釋;以謗止謗反擊未經證實的言論」。
該文援引了美國亞太事務前副助理國務卿謝淑麗(Susan Shirk)的看法,認為「戰狼外交就是對於日益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的投射」。她認為北京鼓勵中國外交官表現得好鬥,從長遠來看,「這種趨勢正在播下不信任的種子,並且將損害中國的自身利益」。 看到這則評論,我倒是沒有什麼所謂的「民族主義情緒」,也屬意料之内,只是聯想到了8個字──「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外加成語──「黔驢技窮」。
這個新聞並沒有多少特別之處,但特別的是在文章評論區中,出現了一些中國人的留言,立場和BBC一致,語言之犀利程度比謝淑麗(Susan Shirk)過之而無不及。對本國之強勢外交如此鄙夷,且為外國政客搖旗呐喊,我不知道其他國家有沒有出過如此情景,但該是個稀罕事,值得探究。
外交、霸權與雙重標準
理論上,外交是以和平方式處理國家之間的關係,以及落實對外政策的方式,具有一定的規範和法則。但回顧中國近代外交,完全是一部西方侵華史,(當然包括日本)其中既乏規範,也不公平,更丁點也不和平,硝煙處處,生靈塗炭,武力霸權成了外交上的唯一準則。
「弱國無公義,弱國無外交」,這是民國外交家陸徵祥的沉痛感慨。這個時候的列強外交使團並不需要「有所作為」,「積極主動」,而是一面倒的外交強勢和壓迫,在一個個的外交條約中,任所欲求,毫無顧忌,將中國玩弄於鼓掌之中。
如此跋扈,猶如強盜的「外交」行徑,當年和現在也沒有哪位金髮藍眼的外國人說這是「鬥爭精神」,「整體風格也逐漸轉向積極主動」,「太過民族主義」,「直接的言語攻擊」,最後會損害「自身利益」,更勿論批評這是什麼「戰狼」。BBC在諷刺和批判中國的強勢外交政策之時,也從來沒有提起自己國家當年的所作所為。這就是真正的雙重標準。在此也不妨看看不斷批判其他國家民族情感的美國,他們的民族主義是怎樣的。
深具美國特色的民族主義
哈佛大學的學者在2016年的研究中,透過大量數據,分析美國的民族主義,將之分為四類。
一是堅定型,心態優越及排外;二是美國信條型,以包容的心態界定美國人,為國家感到驕傲;三是疏離型,對於民族主義表現出批判性或漠不關心;四是限制型,心態排外,但對既有體制缺乏信任,對移民的態度也最負面。研究發現,其中人數最多的是限制型民族主義者,而這也解釋了爲什麽特朗普能夠擔選美國總統。
無獨有偶,蜚聲國際的美國哈佛政治學大教授亨廷頓所撰寫在2004年的《誰是美國人?美國國民特性面臨的挑戰》一書中,認為美國人的凝聚力和愛國情懷正在消失,影響國力。他由此提出救亡美國精神衰落之道,那就是重新將來自英國的盎格魯──新教白人文化(Anglo-Protestant culture)作為美國核心文化,才能夠挽救狂瀾。 亨廷頓更強調移民群體(包括亞裔,拉丁裔和西班牙語系族裔等移民)的精英人物,削弱了美國人在文化和信念上的認同,形成一種「逆轉的種族歧視」,所以在他眼中,多元文化主義是「對美國更為直接和危險的挑戰」。他甚至提出「敵人的缺失」,直接導致美國人產生認同危機。那該如何辦呢?他的解決方案就是去「尋找」敵人,當然也包括了「製造」敵人。這是典型的狹隘、排外及進攻型的民族主義。整本書就想告訴美國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亨廷頓在序言中已開宗明義的説自己是一個「愛國者」。
如此說來,無論以前的「文化熔爐論」(Melting Pot)也好,還是更為美化的「沙拉盤」(Salad Bowl)也罷,很明顯,現在美國的民族主義肯定是一個愈來愈明顯的「大篩子」(Sieve),篩選標準為何,亨廷頓的書已經譯成中文,很適合那些民族虛無主義者和雙重標準者好好閲讀,或者移居美國,親身體會一下此地的自由和民主,感受一下美式民族主義的本質。
順帶一提,對於這種現象,北大的李零教授有如斯評價:
「美國最愛講愛國主義,愛國的國就是Nation。他們有《愛國者法案》,就連導彈都叫愛國者。亨廷頓講文明衝突,文明分三六九等。他們的國是好國,可以愛;你們的國是壞國,不許愛。關鍵在這裏。」
某類中國人的反應
外國人在外交上將雙重標準用得如此爐火純青,面不改色,致力抹黑他國的民族認同;他們更致力維護自身民族認同,「時刻不要忘了自己是誰」。如此行徑固然虛僞和赤裸裸,但這一切都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無可厚非,甚至相當理性。
如今未曾參與過霸權戰爭和霸道外交的中國,終於憑着國家實力而擁有外交話語權,挺起腰板説亮話,如此不但引起霸權國家的不適和焦慮,予以攻擊,而如此不適和焦慮,居然傳染給某類本國人,對世界局勢視而不見,對自身歷史一知半解,卻總是立於不知名的的道德高地,對本國抱着懷疑和批判的態度,不遺餘力的挑毛病,陸徵祥先生如果目睹如此現象,其感慨該會更為複雜。
下文將談及本地的歷史教育現象和學者對民族主義的言論,以及進一步的探討。
民族主義 3-1
延伸閱讀:〈虛無主義下的扣帽式民族主義──反思本地歷史教育現象〉(6月17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