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一星期就是農曆新年，今天介紹一位充滿笑意，衣著華麗的17世紀年青人，預祝讀者有一個健康愉悅、身心豐足的牛年。
年輕活潑 花俏時尚
畫中人稍微側身而立，左手叉腰，從上俯視着觀者。雖然他的衣服非常花俏，又是刺繡，又是蕾絲的讓人眼花撩亂，卻更凸顯了他白皙紅潤，光滑緊緻的面孔，吸引觀者眼神往他的臉上轉。斜戴一頂黑色寬邊帽，帽緣活潑的翻起，露出一頭捲曲、修剪得宜的金棕色短髮。帽緣上翹的側尖指着畫面右上角幾個拉丁文，告訴觀者此畫作於1624年，畫中人時年26歲（圖2）。
他臉色微紅，眉心鼻頭發亮，表示他身體健康。唇上鬍子彎彎的上翹，像一對已經揚起，隨時會飛走的翅膀似的。唇下還留了一撮小鬍子。仔細看兩片薄薄的嘴唇只在嘴角微微上揚。讓人覺得他在笑的其實是上翹的鬍子與帶笑的眼神。
悉心打扮 衣飾華貴
要保持唇上的鬍子對稱上翹，唇下的小鬍子長度形狀剛好，需每天花時間細心修飾打理，加上一身華美服飾，可以看出畫中人是一個愛時髦、非常關注自己儀容形象的男子。頭上的黑色寬邊帽子，胸前一大片多層荷葉蕾絲領子，中間還結了一條黑色絲緞蝴蝶（圖4），衣袖綴上寬闊的蕾絲花邊[1]（圖5）。華麗的外套繡滿花紋，袖子特意做成條子形狀，露出裏面名貴的白色襯衣（圖6），胸前與袖口一排金絲鈕扣，腰繫黑色絲綢腰帶，特顯了腰間掛着的金色球形劍頭。
此畫乃17世紀「荷蘭黃金時代」（Dutch Golden Age）繪畫藝術三巨頭之一哈爾斯（Frans Hals）最著名的作品，在英國可謂無人不識，此畫的名字《笑容騎兵》（The Laughing Cavalier） 也是英國人取的。哈爾斯在世時非常出名，如今在荷蘭以外名聲卻比其他兩巨頭倫勃朗（Rembrandt）與維梅爾（Vermeer）稍遜。其實哈爾斯畫功了得，畫法創新，19世紀法國許多畫家包括寫實派（Realists）與印象派（Impressionists）都對他推崇備至。哈爾斯專攻人像畫，很多人像帶有風俗畫成分，喜歡描繪荷蘭市民歡快享受生活的畫面，透過他的畫，可以看到荷蘭全盛時期社會各階層的精神面貌。
那此畫中人究竟是誰，畫家或金主繪畫這幅畫有何目的？
圖5：《笑容騎兵》局部蕾絲袖口，哈爾斯，1624，帆布油畫，高83cm，寬67.3cm，倫敦華萊士收藏館。TheLaughing Cavalier, Frans Hals, The Wallace Collection, London.
至今差不多400年後，藝史家還不能確定畫中人是誰。他衣飾華貴，肯定是富裕階層。作騎士打扮，也配了一把劍，唯此乃當時上層社會男士流行裝扮，佩劍是身份象徵，不一定是騎兵。荷蘭當時是歐洲絲綢布料商貿中心，畫中人一身昂貴衣飾，可能是一個富裕的布料商人。手織蕾絲由中世紀出現以來，一直都是展現財富品味，階級地位的奢侈品。衣服既凸顯畫中人的財富，也點出他的行業。
他華美的外套上繡了多種圖案。蜜蜂的刺、邱比特的箭與愛情繩結（lovers knot）三者都代表愛情的痛苦與甜蜜。點燃了的「豐裕之角」（cornucopiae）[2]代表熾熱的愛與愛的豐盛成果。商神仗代表商業成功，繁榮昌盛。金字塔與方尖紀念碑則代表強大的實力（圖6）。由此藝史家估計，畫中人應來自非常富裕有實力的商人家庭，此畫是畫中人的訂婚紀念。這也可以解釋他帶笑的眼神中一點點的挑逗。惜至今沒有找到與畫中人配對的女子畫像[3]。
輕鬆隨性 動感立體
時人畫像通常不苟言笑，正襟危坐，以示莊重高貴。哈爾斯卻喜歡描繪人物微笑甚至大笑，輕鬆隨性流露出不經意之態，營造動感，卻擅長抓住人物當時甚至是一瞬間的心態。此畫正能代表哈爾斯的作風。畫中人手叉着腰稍微側身而立，好像本來面向畫面左方，聽到觀者走過來，掉頭看着觀者。他側着的身體同時增加了畫面的深度，讓畫面更有立體感。左手叉着腰，既能表示人物的自信，那名貴的蕾絲衣袖花邊就可以展示在畫面正前方，最接近觀者。觀者在展館看這幅畫，會感覺畫中人的眼睛隨觀者移動，在17-18世紀時會認為很神奇，後來研究發現所有畫中人直視畫外，都會產生這個效果。
為了突顯畫中人物，哈爾斯用了簡單的灰色背景。
輕快細緻 恰如其分 效果逼真
遠看此畫，所有衣服細節都好像描畫的非常仔細，清晰立體，近看卻發現其實很多地方筆觸輕快，如黑色的絲綢腰帶(圖 7），外套翻出來的金色衣袖，與襯衣花邊的衣袖部分（圖 5），畫家好像只是寥寥幾筆，效果就出來了，遠看卻非常逼真。這種創新的筆法，19世紀的法國畫家如馬奈（Édouard Manet），莫奈（Claude Monet）與瑪麗‧卡薩特（Mary Cassatt）及梵高（Van Gogh）等都推崇備至，爭相學習。而哈爾斯繪畫速度也真的非常快，以「一次完成」聞名，無需畫中人分多天多次呆坐，辛苦保持姿勢。
但在重要的部分如人物的臉，及用以突顯人物身份富貴的的蕾絲衣袖花邊，哈爾斯都畫的非常精細。蕾絲花邊可以清晰的看到不同的細小圖案（圖7）。人物的臉用了好幾層油彩，畫的光滑緊緻，該白皙的地方白皙，該紅潤的地方紅潤；每一條眉毛鬍子都畫的清清楚楚，該亮的地方亮，光影變化拿捏的非常準確（圖3），可見其畫功精湛。
哈爾斯高壽，活到84歲（1582-1666），惜晚年已漸為人遺忘，此畫是19世紀從新把哈爾斯帶回藝評家與大眾視野的功臣之一。至今哈爾斯仍然是荷蘭黃金時代畫壇的第一把高手，在荷蘭本土地位僅次倫勃朗，比海外尊崇的維梅爾還要高。知道一點荷蘭歷史，更能理解他的畫作與重要。牛年第一篇文章會先跟大家談談荷蘭黃金時代的政治經濟背景與畫風，接下來再介紹哈爾斯的其他畫作。
本欄初二「休館」一天，初九「復館」。
注解：
- 畫中人的袖口應是由亞麻線（linen）梭編而成的蕾絲，同時使用多個繞線管（bobbin）將亞麻線進行扭絞、纏結，編織成花邊，故名繞線管花邊（bobbin lace），1895年花邊工藝傳入中國山東煙台，繞線管在當地俗稱棒槌，由此被稱為棒槌花邊或棒槌蕾絲。
- 什麼是「豐裕之角」（cornucopiae）詳情請參閱本欄2021年1月16日〈魯本斯〉系列第一篇文章。
- 時人風俗新婚燕爾會訂製畫像作紀念，通常男女各一幅，並排懸掛。本欄日後會介紹哈爾斯繪畫的新婚畫像。
「哈爾斯」系列二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