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括而言,莫言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係飲譽四方,實至名歸。然而瓜無滾圓,金無足赤,莫言的作品也有微過細故。
劇本第一場〈成義〉,借屠狗者的嘴說:「最近綠豆價格大漲,綠豆粉絲的價格也跟着暴漲」,影射2010年7月,由於著名中醫(門診掛號費高達2,000元)張悟本到處宣傳綠豆的食療作用包治百病⋯⋯
作者借小說主角羅漢的口譴責中共當權者:「這太不公平了,咱們辛辛苦苦種糧食給他們吃,他們就這樣對待我們?不是說為人民服務嗎?」杜大爺說:「你是人民嗎?我是人民嗎?你我都是草木之人,草木之人按說連人都不算,怎麼能算人民呢?」這就是八輩子討飯的老貧農對當權者的控訴。
莫言為海外讀者展示了一個道德敗壞、信念無存、官場腐敗、權貴合流、巧取豪奪、司法不公、環境破壞、假貨充斥、民怨沸騰的地域,這正如瑞典文學院終身秘書彼得・恩格倫所說:「莫言的作品在很多方面來講都是獨一無二的,他足以同福克納、狄更斯和拉伯雷媲美。」
整容師說:「方老師,現在大家都想方設法搞自救運動,俗話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每個人都要想辦法從自己的職業上撈油水,你們教師沒油水,只能搞換容術,你去上班,讓赤球去做買賣賺錢。」改換容貌的手術在廚房裏進行,李玉嬋把方老師的單眼皮割成雙眼皮,在鼻樑上添了一道酷似張赤球的疤痕。
《十三步》典出於一個古老的美麗傳說,說人只要看到麻雀單步行走,就會有好運氣降臨。牠走一步你交財運,走兩步你交官運,走三步你交桃花運,走四步你身體健康,走五步你精神愉快,走六步你工作順利,走七步你智慧倍增,走八步你妻子忠誠,走九步你名滿天下,走十步你容貌變美,走十一步你妻子美麗,走十二步你妻子和情人親如姐妹,但絕不能看到牠走十三步,如果牠走了十三步,所有的好運氣都會變成它的反面,降臨到你頭上。
莫言小說語言華麗,故事神奇,但內容都反映出社會的無序、道德之淪喪。這本32萬字的《四十一炮》突顯了中國大陸是個在肉慾橫流、生理驅動下不擇手段的社會,是文明的倒退。
《四十壹炮》初版於2003年,是莫言潛心打造的一部在藝術上勇於探險的長篇力作。小說以上世紀90年代初的農村改革為背景,通過身體長得很大、精神心理卻仍停留在少年時代的主人公羅小通絮絮叨叨的訴說,重構了人生的少年時光,敘述了農村改革初期兩種勢力、兩種觀念的激烈衝突,在揭示人性裂變的同時,寫出了人們在是非標準、倫理道德上的混沌與迷茫。
《蛙》是莫言醞釀十多年,筆耕四載,三易其稿潛心創作的第十一部長篇小說。這部觸及國人靈魂最痛處的長篇力作跟莫言的諸多長篇一樣,以第一人稱敘事,講述了姑姑——一個鄉村婦產科醫生的人生經歷,用生動感人的細節展示中國農村60年混亂顛倒、慘無人道的生育政策的同時,毫不留情地剖析了當代中國知識分子卑微而又醜惡的靈魂。
莫言用他的筆,記下了這麼一個悲慘的故事,他在新版後記中說:「19年前的一件極具爆炸性的事件,促使我放下正在創作的家族小說,用了35天時間,寫出了這部義憤填膺的長篇小說⋯⋯在藝術的道路上,我甘願受各種誘惑,到許多暗藏殺機的斜路上探險。」
讀完這本49萬字的長篇小說,讀者當可明瞭上世紀下半葉中國農民的苦難歷程,也為莫言的生花妙筆迴腸蕩氣讚歎不已。有人說莫言的語言粗糙生澀、修辭效果呆板,實屬偏見。
2006年發表的長篇小說《生死疲勞》之主人公、地主西門鬧,在陰曹地府向閻王爺喊冤道:「我在人間30年,熱愛勞動,勤儉持家,修橋補路,樂善好施。……可是,像我這樣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大好人,竟被他們五花大綁着,推到橋頭上槍斃了!……我不服,我冤枉,我請求你們放我回去,讓我去當面問問那些人,我到底犯了什麼罪?」閻王體諒他含冤屈死,法外開恩,放他生還,轉生為驢。
精通中文的瑞典漢學家馬悅然在上海對記者說:「批評莫言的那些媒體人,一本莫言的書都沒有讀過,他們不知道莫言作品的質量是什麼。這讓我非常生氣。我讀過很多當代小說家的作品,但沒有一個作家比得上莫言那樣去批評中國社會的黑暗和不公平現象。他敢出來批評,但是別人就不敢。跑到外國去,非常愛講話的人,他們很容易批評莫言,但我覺得這是非常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