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整容師用精密的技術重塑了王副市長的遺容，美麗世界殯儀館黨委決定給李玉嬋晉升一級工資。也正因為她將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看起來像個貪官污吏的王副市長整成了一副身材瘦削、容貌清秀（左廣右矍）看起來像個鞠躬盡瘁的公僕形象，她得了一百元獎金，至於三顆金牙則是外快。
李玉嬋剛要為鄰居、死後追贈為優秀教師的方富貴整容時，王副市長的屍體也運到殯儀館。市委領導親自給李玉嬋下命令，死人也有尊卑之分，於是方富貴又被原封不動抬下整容床，放到牆邊的大冰櫃裏暫時保存。
方富貴被要求易容 回校任教
方富貴被凍醒了，他看到冰櫃裏有一隻金色大塑料袋，盛着人類的脂肪、眼球、腎、心、腸之類的東西，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一頭撞開了冰櫃大門，很容易地走過大廳繞過值班警察，從旋轉門跨入大街，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辰，跳上八一大道，穿越五一廣場，拐入愛民街，斜插群眾巷，鑽進過街的紅星隧道，彎着腰走過建築工地的碎磚爛瓦，一跳，跌進了淋石灰的大坑，費了升萬的力氣爬上來，翻過生草的土牆，到了八中教師宿舍區。敲打自己家門時，屠小英看到渾身雪白的丈夫站在窗前，她以為是鬼魂，便拒絕開門。他去敲隔壁同事張赤球的家門。他表示要去見校長，告訴他自己沒死，要努力工作，爭取加工資，爭取評上特級教師。
好心的張赤球說：「你千萬別去！你一去學校就會大亂。現在學校正在要同學們化悲痛為力量，以高分數安慰你的亡靈……學校裏正利用您的死人做文章，借您的死向社會呼籲，藉此改善活教師的生活。你要是活過來了，教師們的房子又要成為泡影。」張球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一、由整容師將方富貴的原本就與張赤球面貌有幾分相似的臉稍加改造變成張赤球的面貌，回第八中學任教。二、張赤球保持原貌外出經商賺錢。三、方頂替張掙來的工資和張經商賺到的錢要合在一起，然後再一分為二，用來供給兩家的生活。四、在廚房裏為方安一張床，方享有繼續與屠小英同居的自由。
整容師說：「方老師，現在大家都想方設法搞自救運動，俗話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每個人都要想辦法從自己的職業上撈油水，你們教師沒油水，只能搞換容術，你去上班，讓赤球去做買賣賺錢。」改換容貌的手術在廚房裏進行，李玉嬋把方老師的單眼皮割成雙眼皮，在鼻樑上添了一道酷似張赤球的疤痕。第二天，方老師夾起紙板回八中教物理，全校師生都以為他是張赤球，他那光華四射的講課聲每天都在走廊裏迴響。
新來的年輕館長藉督導工作之便，不避忌死人臭味把李玉嬋弄上了整容床，李玉嬋乘機用耍嬌的語氣向領導匯報：中學教師的屍體不見了，館長爽快地說：「你不要再提這事，第八中學那邊我負責解釋！」
警察胡亂判案 黑漢欺凌書生
屠小英正等待丈夫開追悼會瞻仰遺容時，一群八中的同事哭喪着臉上門向方老師遺孀表示慰問。窮教師們湊錢買了一隻肥鵝，鵝嘴和頸上的切口往外流着一種半透明漿水，控出來的水在地板上流着，肥鵝成了瘦鵝。同事小郭坦然地說：「這隻鵝宰殺後，被人用大號針管往皮膚和肌肉之間灌進了兩斤水，但市場上沒有不灌水的鵝。待會兒開它的膛時，還會發現它肚裏有一斤鵝卵石，是從肛門裏搗進去的，同理，市場上找不到不塞鵝卵的鵝。」
張赤球正感到前途迷茫、心亂如麻時，妻子派人送來一百元充當生意本錢。他逛到學校小賣部去買煙露了財，女老闆建議他做零售紙煙生意，一百元批發四條煙，拆開了賣三塊五一盒，可以穩賺四十元；如果賣五元錢一盒，可賺一百元，幾乎是吃粉筆灰一個月的工資。女老闆提起裙子的下擺挑逗張赤球，還關閉了這座鐵皮小屋的電燈，可憐的張老師由於營養不良，過早地陽痿了。他走出小賣部，進入車水馬龍的鬧市，在心神恍惚中撞到了一輛自行車，在吃驚中發現自己被一群行人包圍着，兩個警察用棍子與胳膊分掰着人牆擠進來，一個麻稈狀的青年因為被警察撥拉痛了肋骨惱怒地撥拉了一把警察的手腕子，警棍敲上了麻稈青年的手腕。警察像提拎一隻小公雞一樣，把張老師提到路邊，繼而把他扔進派出所的一間拘留室；被警棍敲傷手腕的麻稈青年和聲稱跌斷手腕的胖姑娘也被抓進派出所。
警察叔叔先以「聚眾鬧事，妨礙交通，毆打正在值勤的公安人員」罪名拘留麻稈青年，他掉頭跑掉了；那胖妞說張老師在街上扮旅行包把她撞下車跌斷了手腕，她是繡花女工，斷了手沒法工作，還說丈夫跟着一個女人私奔，警察說神經病殺了人都不槍斃，便草草把胖妞打發走了。張老師被推進拘留室時，腦袋撞在牆上痛了個半死。他從破沙發裏挖出棉絮，用鞋底輾壓棉花捻子，終於吹出火星，點燃了旅行包中的紙煙，為了澆愁，一口氣抽了五盒，直至腦脹嘔吐。警察聞到煙味才想起前日抓進來的神經病，狠狠踹了他一腳罵道：「反革命，你要放火嗎？」，遂以「破壞交通秩序造成惡劣後果」罪判他罰款一百元，拘留三天。
他那一百元老本獻給了警察。尼古丁的麻醉作用喪失了一半時，張老師隨着人潮擠向廣場邊緣一個賣餛飩的小販，不由自主伸手撥拉了一個女青年的屁股，那白紗裙女人用木頭涼鞋踢了他一腳，她身邊的男友，露出了刺在胳膊上的兩條張牙舞爪的黑龍，用馬蹄般的大拳把張老師打癱在地，打夠了癮說「饒你一條狗命」，啐一口唾沫揚長而去。張老師爬起身想用華貴的香煙換兩碗餛飩充飢，不幸遭到拒絕。
他選擇了一個離電影院不遠的十字路口擺攤賣紙煙，下棋和看棋的人發覺張老師賣的是好煙，就把三條零五盒高級煙分了，旁邊擺攤的女煙販想包購不成功，就把在工商管理所做小官的女婿叫來稽查營業執照，還開着摩托車窮追。張老師在人群簇擁下逃進小巷，又被拖拉到田間小徑，鑽進了玉米地，終於化險為夷。他還沒走出玉米地，烏雲就遮了天，傾盆大雨夾雜着冰雹，衣服貼住了皮膚，雙腳陷入了泥沼。
在校辦兔肉工廠，方富貴的死訊炒熱了新聞，大大拉動了兔肉罐頭銷售量。廠裏的老太婆政委召見了屠小英，但見原先的淡黃色兔肉商標換成了粉紅色，右上方加印了一個白色圓圈，圈裏印着方富貴的頭像。商標上印着金黃色的大字：「倒在講台上的優秀人民老師懇求你們買一瓶營養豐富、質量優異的兔肉吧！為了我們的正在中學裏受教育的孩子們！」廠總支部決定提拔她擔任八中校辦兔肉加工廠第一車間副主任兼產品推銷部副部長。
書記告訴她：工資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由第一車間發，第二部分由產品推銷部發。這兩部分加起來等於她過去工資的三倍。女政委當着屠小英的面剁掉一只活免的頭、足，開膛扒開內臟，但見兔子的心臟吊在體外顫抖着。屠小英悄然憶起十幾年前遭受紅衛兵匪徒輪姦時的情景。
下文預告：莫言足以同狄更斯、福克納媲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