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畫共舞趁年華
「婚後的生活與求學時期完全不同。」綠騎士呷了一口茶,苦笑着說。
她記得初抵法國時,抱着「遊玩」的心情,在巴黎的生活雖然困苦,但窮風流、餓快活,物質生活雖然匱乏,但精神生活卻非常豐足,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然而,結婚後,角色轉變了,心態也不同。當了家庭主婦,面對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實在教人感到疲累。
大女兒淮安出生後,為了照顧女兒,她幾乎沒有繪畫。至1980年,淮安進入幼稚園後,她才開始為出版社的兒童書籍畫插圖。
從九十年代開始,她投放在繪畫的時間愈來愈多。
除了在巴黎,綠騎士在香港曾舉辦過多次畫展,主要有兩個。
1999年,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舉辦「詩畫展──悠揚四季」,展出綠騎士的作品。她的畫作「以詩、畫的意象捕捉四季音符,詩、畫又互相補充、對話」。為配合畫展,主辦機構還邀請了黃仁逵,與綠騎士對話。黃仁逵曾在巴黎習畫,是知名的畫家,而綠騎士則以文學創作揚名。在對談會上,黃仁逵說他以繪畫為主,視寫作為業餘興趣,寫起文來,比較輕鬆隨意;綠騎士則相反,她寫作時的感覺較為沉重,往往艱苦經營,反而繪畫會令她忘記人間種種不快,為她帶來愉悅的心情。
2002年,香港大學博物美術館,為她舉辦了一個大型的展覽「詩畫展──嘉年華彼岸」。畫展中有頗多詩畫合一之作,她「以繽紛的色調呈現嘉年華的歡愉,以飛鳥展翅呈現對彼岸的憧憬」,畫風漸趨寫意。
自言其中有至樂
近年,她在繪畫方面的藝術成就備受肯定,除了在法國展覽,作品也曾在美國、澳洲、加拿大等地展出。
綠騎士說:「在巴黎的兿術家,正式登記的有2萬多個,沒登記更是多不勝數,能夠闖出名堂,實在不容易。」她現在的畫作,外界的反響很正面,她也感到很開心。
談到她的創作歷程,回想初抵巴黎時,她頓了一頓,說:「在博物館看到大師的真跡,感覺其實不太震撼,刺激也不大。」因為早已在畫冊上看過大師的作品,雖然是印刷品,但總算看過。
其後,在巴黎看到「五月沙龍」展覽──作品中有玻璃瓶中的死蒼蠅、有女性乳房的切片,甚至有男性生殖器在燒烤爐中……。面對這一大堆現代派的作品,她眼花繚亂,甚至有點迷失,感到很迷惘,不知何去何從。
她提到早期的畫作,如1980年《尋》系列的作品,畫的是人在石頭中,比較封閉、孤獨、疏離,跟後來的自由、開放、明快,風格截然不同。
一路走來,從細緻的工筆到抽象到半抽象半具體,從寫實走向寫意。不同的時期,自有不同的創作面貌。
在文學創作方面,綠騎士寫的多是人間的陰暗面。曾有人說過,她的筆端「刻劃的往往是人生的種種缺失、段段殘缺感情……在缺乏雨露滋潤下,嘗試在沙土中生長。」然而在她的畫筆下,「基本上是愉快的──即使是深沉的冬季,仍隱隱透出一種蠢動的生命節奏──生生不息,嚮往自由。」事實上,她大多以顏色來描繪歡愉的感受。
一直以來,她的寫作大多以人的際遇為主題,「捕捉人生的執迷與超越」,但近年的小說,有些卻加入了幻想的成分,如《詩葡萄》、《巴黎梧桐人》等,帶點成人童話的味道,但基本上仍是寫實的,只是嘗試另一個角度的表達形式而已。
最近這幾年,綠騎士另闢蹊徑,以法文寫詩。2012年,她出版了《茶曲》一書,一首法文詩,配一幅畫,詩畫合璧,效果很好,很受歡迎。至2014年,她在巴黎第六區的市政廰還舉辦了「詩與畫──茶曲」展覽,展出書中畫作的真跡。
2014年,《茶曲》的英文版面世,同時還有一本兒童詩畫集《冰糖蘋果》出版了,那是她多年前的舊作,在八十年代初期,她到兒童出版社面試,應徵畫插圖的一份Portfolio。詩畫集扉頁上寫着:送給Amaya、Inès和Julie──她的三個外孫。如今,她已有五個外孫兒了。
談及兒童文學,她告訴我:「這是一個久遠的願望。」小時候,她愛看《兒童樂園》,在那個簡樸的年代,這份刊物為小孩子打開了一扇窗子,滋潤了無數的小心靈,尤其是奇幻的童話故事,培育了孩子無邊的想像力。她早已渴望執筆,寫一些單純的故事,創造奇異的國度,馳騁無限的幻想空間。
「那是非常愉快的經驗!」她笑着說。
她再度執筆,創作兒童故事,源於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夏其龍神父邀請她為《公教報》的《喜樂少年》撰寫童話,她一寫便是三、四年。她負責寫故事,小女兒臨安繼承了母親的藝術天分,為她畫插畫,母女合作無間,可說是美麗的二重奏。
最後,我們談到她現時的創作計劃。
她計劃以一個攝影師為主角,透過他的眼光,寫作一系列的人間故事。她已寫了兩篇,刊登在文學月刊上。「寫作使人想多了解生命,愈看人生愈教人謙卑。若能寫下一些感人的語句,或繪下一些給人帶來點快樂的色彩,已很高興。」她如是說。
伴鳥隨雲往復還
話匣子打開,我們談過沒完沒了。三個多小時飛快過去了。
訪談結束後,小思老師出現了。傑也來了。
我們繼續喝茶、吃點心,繼續聊天、敘舊、閒話家常。
離開陸羽茶室後,我們陪同他夫婦倆坐地鐵到西營盤去尋訪舊居。綠騎士童年時住在高街,直到她婚後定居巴黎,大女兒出生後,他們一家三口,有一次回港小住,仍住在那裏,而淮安亦在附近英華臺的幼稚園,讀過短期的課程。
自地鐵通車後,西區的面貌,已變得幾乎面目全非,具歷史價值的建築雖然仍保留着,如舊贊育醫院、救恩堂等,但不少昔日的老舖,拆的拆、遷的遷,食肆相繼開業,店鋪日新月異。今時今日,淮安唸過的幼稚園早已不在,綠騎士的故居亦不復見。
那天是周末,行人川流不息,傑和她拍了幾張照片。已是傍晚時分,我們逛了一陣子,便匆匆離去。
晚上回到家裏,只見牆壁上掛着的油畫《生命樹》,一樹煢然挺立,飛鳥在樹前展翅,堅韌的生命力,拂面而來。綠騎士眾多作品中,我最愛這一幅。
感謝綠騎士,讓「她」陪着我,走過生命中最困頓的一段日子。
人生本無常,生命卻繽紛。信焉!
本系列文章:
創作有至樂 詩畫趁年華──綠騎士專訪(二之二)
原刊於《大頭菜文藝月刊》第7期,2016年3月,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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