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原文刊於自由亞洲電台移動流媒體,本社獲白先勇教授授權轉載,分兩篇登出,以下為第二篇。
作為文化使者的白先勇,奔波於世界各地,80高齡依舊充滿朝氣、興致勃勃;而作為小說家的白先勇,卻完全是另外一副光景──還在20歲上下的年紀,他筆下的故事就總是離亂而蒼涼、沒落而憂傷。1960年,22歲的白先勇和台大幾個志趣相投的同學創辦了《現代文學》雜誌──他最著名的中篇小說之一《玉卿嫂》,就登載在3月出版的第一期《現代文學》上。
文學一定要獨立於政治
記者:您和我們談談當年您上大學時創辦的《現代文學》吧,我覺得特別有意思。
白先勇:那時候政治也蠻高壓的,而且社會也很保守。但是我覺得文學好像是我們的一扇天窗,可以看到外面。那時候雖然是這樣子,我覺得好像沙漠裏還可以長出仙人掌來。在有限的自由、有限的空間,還是可以⋯⋯台灣,當時。
記者:當時是在戒嚴時期是吧?
白先勇:戒嚴時期。
記者:當時是怎樣一個環境?我很好奇,因為您也說過,你們辦這個雜誌一直堅持文學的獨立性,完全沒有政治立場。在當時這樣一個環境當中,你們是如何保持文學的獨立性的呢?
白先勇:那可以的,政府也管不到你,只要你不是直接批評政府、直接批評政治,它也不管你的。當時還有有限的空間,有限的自由。比如說我們介紹西方的東西,那時候的新聞局或者警備總部,他們也查的,也看得。看看介紹什麽卡夫卡什麽的,他們也不懂。
記者:覺得也沒什麽。
白先勇:所以也就算了。還好那時候國民黨對文藝沒那麽注重,沒有像共產黨好像對文藝非常⋯⋯要為政治服務⋯⋯我的看法是,政治常常影響文學,但文學一定要獨立於政治,不能讓政治操縱的。讓政治操縱的文學,說的一定不是真話,是政策。
記者:說到這兒白老師我一直想問您,我算是您非常忠實的讀者,從《台北人》、《紐約客》到《孽子》,我看了覺得非常着迷。我們很期待您會不會再回到(寫小說)⋯⋯
白先勇:我也零星地寫一些,像《紐約客》我也寫了幾篇關於紐約的故事。我心裏一直想再寫,因為(教授《紅樓夢》、推廣青春版崑曲《牡丹亭》)佔了我不少時間,我一直想再寫。寫小說還是我的第一個,我的最愛。法國的《解放報》問我,為什麽要寫作?我說,我寫作是希望把人類心靈中無言的痛楚,轉換成文字。我覺得那個是作家能做的事情,人類最沉痛的情感。每個人都有傷痛,我想把那些東西寫出來。
捍衛傳統文化
記者:您覺得如果所有的條件都成熟了,我們的中華文化真的有機會進入一個像您說的「新的文藝復興」,在您的理想世界中,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 您能否在這邊讓我們分享一下,讓我們神往一番?
白先勇:我想我們有自己幾千年獨特的文化,在19、20世紀我們文化上的發言權都沒有了。
記者:對。
白先勇:全是西方他們說了算。像軍事、經濟、政治這種強大,那個並不一定在文化上有發言權,如果你沒有很好的文化上的作品。我想英國人雖然到今天沒落下去了,但是他們有莎士比亞的戲劇(他們就很自傲)。我們有很好的文化作品的呀!
記者:就是很可惜,沒有⋯⋯
白先勇:沒有好好地去把它維護回來、恢復回來。應該想辦法把它怎麽樣重新恢復,重新詮釋。
記者:您作為一個在長年來海峽兩岸擔任文化橋樑的重要人物, 您對目前海峽兩岸的局勢有什麽樣的觀察和領悟? 您覺得有什麽解決之道呢?
白先勇:這個是政治問題了。解決之道,政治人物都沒有那麽大的辦法,我也沒有辦法。
記者:所以您是從您能做的,作為一個文化大使,從這個文藝復興開始做起。
白先勇:我覺得很重要的還是:不管哪裏的華人,重新審視我們的文化、重新來復興文化,這是當務之急。
文化交流是溝通的最好媒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明代文人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記裏的這一句感嘆,恐怕也可以詮釋白先勇對中國文化的這番深情。為了這份執念,白先勇變賣了在台灣的舊宅,費盡心力編寫了青春版的崑曲《牡丹亭》。這部劇自2004年上演至今,在海內外的大學校園內圈得無數戲迷。而白先勇在大陸、台灣開設的有關《牡丹亭》和《紅樓夢》的傳統文化課,聽講者更是趨之若鶩。白先勇說,文化的交流,才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最好媒介。
主持人:白老師說過,他心目中的中國,是《詩經》、《楚辭》,是唐詩、宋詞,是黃河長江傳承下來的文化。相信他種下的這些致力於恢覆中華傳統文化的種子,終有一天會生根發芽、枝繁葉茂。好,節目最後我想謝謝白老師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訪問,也想特別感謝美國人文磚基金會暨美華人文學會,對我們這期節目製作的大力支持。觀點節目,讓我們分享不一樣的觀點。感謝您的收看,我是主持人唐琪薇,下期節目,我們再會!
白先勇訪談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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