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無意外,在不久的將來,粵港澳大灣區將會成為社會上很多討論的關鍵詞。究竟它的具體內容是些什麼,或者很多人都不會太關心,事關國家領導人一錘定音,無論它是怎樣的一個計劃,都總會有一些政策出台,到時大家將會隨着這個主旋律,好好的活動一下。
計劃經濟規劃難針對香港需要
而在活動的過程當中,通常都是人人讚好,全面認同,鮮有公然表示有所保留。當然,各界如何反應,基本上不影響政策本身。這是計劃型經濟的特點,政策既定,那就由上而下的層層接旨,就算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把任務完成,交出成績。至於效率(例如投入與產出的比例)問題,則不是主要的考慮。直至領導覺得有需要修改之前,政策原裝正版地付諸實踐。對此我最感興趣的問題(相信也是領導人最關心的題目)是,香港特區將會如何於粵港澳大灣區的概念與設計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我心中的問題是:我並不相信目前的官方政策論述,能夠幫香港找到新的定位。
很多人覺得大灣區的概念已提升至國家的層次,反映中央的重視,也就保證會有新的政策、安排。如何與這台「快車」扣上關係,響應號召,乘着這個機會爭取政策、指標、項目,乃推動地方發展的「政治藝術」。只要大政策一出,人人蠢蠢欲動,想盡辦法,希望從中分得一杯羹。在計劃主導的系統裏,這種地方行為很容易理解,因為沒有一套新的說法,很多長期在地方層次上受抑壓的活動,難以發展起來。但論述一轉,則有可能出現生機。不過,上述情况基本上不適用於香港。香港是市場經濟,只要有利可圖(較中性的用詞是商機),便能引起商業行為。換言之,香港的問題不在於現存政策造成壓倒,而需要全新的政策,把經濟動力釋放出來,而是其他內外因素(由租金昂貴到市場規模)造成障礙。直接地說,對內地很多地方能夠產生作用的做法,未必能針對香港的需要。
而大灣區作為國家層次的政策,當然會為各個地方提供很多方便。可是,如此宏觀大計,往往會傾向於以沙盤式的模型,為整個區域定位和劃分內部分工,然後毫不具體地談談優勢互補、各展所長,總結出一個所謂新的圖案。這類規劃的毛病,是不斷重複於既有優勢上,鞏固原來的分工格局,而不是真的將整個區域的大布局重新打開,追求破格。純粹從香港的利益來看這個問題,這些客客氣氣的優勢互補概念,無助於這個社會重新走出去。套用舊式的沙盤規模到大灣區及香港之上,未來就將會是繼續原地踏步,難有什麼突破。
優勢互補只會原地踏步
如果大灣區是一個變局,它的出發點便應該有所不同。它應該引入並且強調競爭,而不是一天到晚的分工合作、互補不足,這尤其應該鼓勵澳門與內地地區有針對性地挖走香港人才,看看這些人在另一個空間能否有更大的作用。大灣區作為一個新概念,其實並不應該只在一個指定的地理空間範圍內,重新劃分分工的布局,而是追求打破原來空間上(也包括觀念上)的局限。而更重要的是,在大灣區新概念之下,儘管行政地區依然存在,並且於管理上有所分別,將來我們對很多事物、活動的理解,應該不再是香港的創意文化、深圳的科技創新等,而是跨行政區的新的個體。
舉例說,澳門跟香港在日常生活層面安排上(如資訊自由流通)最為接近,加上近年亦有一些新嘗試(如跟珠海合作的橫琴青年創業谷),大可主動出擊,大力為香港年輕文創人才,提供創作與創業空間,透過挖走香港人力資本(尤其是未成名的新進),結合當地的人才,看看這樣的一種新的模式,能否產生協同效應,既可為澳門產業多元化注入新的動力,同時又為大灣區內建立新的經濟活動集叢,作出全新的嘗試。在新的理解底下,這不再需要斤斤計較這是澳門的,還是香港的,而是集中看看這能否真的發揮作用,有所突破。而對香港而言,這種「挖角」、競爭行為所能帶來的好處,是只有這樣才能真的給社會、經濟造成衝擊,認真檢討究竟問題是人才缺乏,還是配合支持不足。沒有這種衝擊、震盪,香港社會經濟只會繼續在原有的範圍內轉圈。
以前香港人以「沙膽」自居,天馬行空,百無禁忌,以無章法為章法。且看面對中央拋出大灣區大計時,敢不敢也大膽一下,想出新的主意。這既為神功,也為弟子。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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