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一時的口誤,還是說漏了嘴?恐怕只有行政長官林鄭月娥才知道。不過,無論如何,她早前接受報章專訪,指80萬個公屋單位已足夠滿足基層家庭需要,引起公眾譁然,我還是為此感到愕然。
林鄭接受專訪時,並沒有用確切的語氣,也沒有就自己的說法作出解釋。對我來說,這聽起來更像閃過她腦袋的一個念頭。然而,無論政客、傳媒,還是基層組織,包括建制派,都對她即興的說法大加撻伐,彷彿已是政府既定的政策,令她不得不就此表示歉意。
為何有限制公屋單位的想法是錯的?要成為一個敢作敢為的領袖,你必須把新思維的前沿往前推,林鄭月娥正是這樣做。攻擊她的人指若大部分人住公屋是無法接受的,但他們卻又要求政府永不停止供應公屋單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想想自己說過些什麼,或者研究一下為何港府要興建公屋?
最早公屋徙置無家可歸者
香港的公營房屋政策可以上溯至1954年,之前石硤尾木屋區發生一場毀滅性的大火,造成50,000名災民無家可歸,當中大部分是來自中國大陸的難民。當時港英政府針對窮人和痛失家園的家庭,啟動了一個公共房屋計劃。隨着時間推移,有關計劃更包括銷售資助房屋給低收入家庭。
1980年,已故的朗奴列根與時任美國總統卡特競逐美國總統大位,他問選民是否比4年前卡特當選總統時過得更好?(「你比4年前過得更好嗎?」)他的口號旨在向美國人傳遞一個信息,即政府有責任改善民眾的生活。這口號不但幫他贏得總統選舉,而且成為今天很多政治人物使用的標誌性言論。
無限興建公屋單位實際上是一個失敗主義的政策,意味着政府承認大部分人口的生活將永遠得不到改善。現在居住公屋的人將永遠負擔不起搬出去住,政府需要繼續供應公屋單位,以應付現在和未來永遠陷入貧困家庭的需要。因此,無限供應公屋的計劃,只代表政府政策的失敗而不是成功。
香港目前已有近77萬公屋單位,容納了超過200萬人口,另有27.8萬人正在輪候公屋單位,一般需要等待近5年。批評林鄭為公屋單位數量「封頂」的人,不如問一問,為什麼富裕的香港,逾730萬市民中,竟有超過三成市民收入微薄得只能依頼政府的廉租公屋棲身,更有27.8萬人仍在輪候公屋?
樓價飆升受多種因素影響
這樣可怕的情況不是林鄭一手造成的,回歸前的港英政府和回歸後的特區政府都應為我們今天可耻的居住情況負責──土地供應長期短缺、一小撮發展商主宰了房地產業,加上大量境外資金──包括內地資金──湧入樓市,種種因素推高樓價至一般香港人不能負擔的水平。
香港現在已經是全球樓價最昂貴的城市。我最近看到中上環一個正在興建的樓盤,一個面積680平方呎的兩房單位,竟標價1,980萬元,簡直難以置信。
難以負擔的樓價和停滯不前的工資持續了很長時間,這就是為什麼大約有一半人口住在公屋和政府補貼的私人住宅裏的原因。
找到足夠土地建屋是關鍵
公屋一直都會有需求,但無限量地供應,不僅對納稅人來說是不公平的負擔,住戶亦不會有搬出去「更上一層樓」的動力。不少公屋住戶已超過合資格的入息上限,但租金廉宜加上居住質素改善,令他們沒有遷出的誘因。有些公居租戶更告訴我,他們即使退休回內地生活,也不會交出單位;他們要把單位傳給子女。
那些大聲反對公屋上限的人,是出於政治上自利的原因。他們標榜自己是低收入家庭的捍衛者,讓基層選民對他們產生好感。然而,支持一種本質上阻止向上流動的政策,只是為了獲得選票而不顧道德瑕疵。自港英政府興建第一批公屋,至今60多年過去了。與其要求無限量供應,各方不如想辦法幫助基層家庭攀上升級住房的階梯。
找到足夠土地是關鍵。林鄭月娥最近上電視接受我的訪問,坦言她甚至連郊野公園的邊緣都沒有碰到,為的是換取在維多利亞港以外填海的共識,聽起來像是很大的妥協。然而,成千上萬的家庭正居住在幾乎沒有監獄牢房大的「劏房」中;成千上萬的正在輪候公屋的漫長等待中!
我們需要大膽的新思維來解決居住問題,即是說,我們必須停止將住屋問題政治化。反對派不應該限制公屋數量視為不可接受,應該要求林鄭月娥提出幫助公屋住戶搬遷的清楚藍圖;批評者不應該阻礙政府尋找新土地的每一個舉措,反而應該同意有商有量。
一些批評者甚至反對在一些蝴蝶種類的棲息地上劃地建屋。到底哪方面更重要?是讓蝴蝶開心,還是讓一個個家庭免於擠在細小的「劏房」單位? 每一項調查都顯示,難以負擔的樓價,是港人最關心的問題。 我相信,長期而言,幫助基層家庭踏上向上流動的階梯,讓人們置身於蝴蝶之上,政客會得到更多的選票。
原刊於《信報》EJ Insight,本社獲作者授權翻譯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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