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日本公民意識:從個人到國際層面的推廣

地震後日人的自律性與這個傳統的文化原素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

長久以來,日本公民素質(quality of citizenship),一直以強調「個人性」、「本土性」及「國際性」為目標 。日本東北311大地震發生六年多了,至今災後重建尚未完全恢復。根據日本每日新聞的報導: 「僅宮城一縣死亡、失蹤人數便接近11,000人。經濟損失更是難以估量。不僅如此,劇烈的海嘯還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的發生,這些狀況使得該震災成為日本歷史上傷亡最慘重、經濟損失最嚴重的自然災害之一。」2011年3月11日下午日本東北外海發生8.8級(後修正為9級)大地震 (311大地震) ,地震所引發的海嘯嚴重破壞幾個沿海縣市,同時,也造成福島縣核電廠的四個機組出現問題。

井然有序 應對千年災難

311大地震以來,我們可以從不同的渠道及媒體看到海嘯對日本東北縣市(岩手、宮城、福島、栃木、茨城)的嚴重破壞。可是,我們更可以看到的是日本人民在災難中沉穩自律的表現及應變,在災後對重建的堅定及團結一致的決心,令海外的媒體、評論家及學者都對日本民族的公民意識及國民性寄予最高的評價。有新聞指出:「日本人在地震後反應極為冷靜,非我們見到的災後常態,極為不尋常。他們災後會排隊,即使前面有1000人等待上公車;他們會酌量購買日常用品,以保護別人購買東西的權利;他們的電視台會用七種不同的語言播放,希望受災地區的外國人收聽到資訊;他們全綫的自動售賣機免費提供食品飲品;他們可免費傳送短訊;至於搶劫、發災難財等,在日本災劫後數天幾乎沒有發生過,每人都屏息靜氣等待天災過後,日本重新出發。」有新聞報導更高度讚揚以及肯定地表示:「(日本)民眾還是守禮有節,安分排隊領取發放的物資,整座城市還是一樣秩序井然,日本人的壓抑與自律讓全球動容。」試問要經歷這種千年一遇的大災難,又有幾多國家可以像日本人民一樣守望相助共合面對更能獲得全球動容此等高度評價呢?

民族自律性高

其實我對日本公民素質的驚歎及反思,並不是單從311大地震開始展開的。當我第一次踏足日本,這個既清潔秩序井然的有禮城市的第一天開始,我便深深感受到日本是一個自律性很高的民族,簡單如日常生活的細節,例如在交通工具上不會大聲使用電話及喧嘩,買東西的時候會習慣排隊,以至家中的垃圾分類,此等秩序及自律性都令我感受到日人的素質很值得學習。然而這一切雖然加深了我對日人自律性的了解,可是這也不是令我對日本公民意識開始作出反思的轉捩點,直至有一次我一個人在上野火車站月台的長椅上靜靜等候火車的時候。突然有一名日本太太帶着一個年約四五歲的小孩子坐在我身旁。剛開始我沒有注意她們,直到該名太太從皮包裏拿出一件飯糰給小孩子吃的時侯,孩子在玩耍不願吃東西之餘,更把食物丟在地上去,之後,那位太太不但沒有生氣,靜靜地從皮包中拿出一片紙巾把地上的飯團收拾好之外,她更一絲不苟地清理弄髒了的地板,然後再跟孩子說教,最後更再問小孩子想吃什麼。我看到此情此境不但令我很佩服亦令我在心中暗嘆日本的公民教育實在值得學習。再者,此事情更令我這個在香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開始反覆思考此事件如果搬去別的國家又會有怎樣的應對呢?

日本的小學重視團體活動(圖片來源:http://www.businesstoday.com.tw/article-content-80409-112302?page=6)
日本的小學重視團體活動(圖片來源:http://www.businesstoday.com.tw/article-content-80409-112302?page=6)

本地自發重建救災

地震後的日本正如外國記者的報導,沒有出現混亂場面秩序井然,我有一個住在仙台的朋友由於住在市政府附近的地方,地震後所出現缺水缺電缺煤氣的問題在她的家均不存在。故她自發組織了附近的一些居民,發起了免費提供食水、飯團、充電以至洗澡的方便給予有需要的人仕,在那個大家都需要幫助與支持的同時,這點公民資質佩服之餘更令我有不少反思。由於地震後導致交通不便,她們更組織起義工隊,到受災嚴重的地區裏去派發食水及食物。這種在本地的自發組織發起了不少重建仙台的活動,直到地震後的今日,他們的義工活動仍然在堅持着。其實此等自發性的組織在大地震後隨處可見,當然有部份是比較小型,有些是由不同團體、市政府等等不同組織協力而辦的,然而,這一切都反映出國民對本土的重視及愛護。

地震後我跟幾個朋友到仙台探望一些朋友,當中有一次跟朋友飯聚的時候,席間的一段說話令我反覆思量及震撼了我很久,他是一個88歲的老人:「前陣子大地震帶來的海嘯以至福島核電廠所引發的各種問題為各位添麻煩了,我現在代表仙台及日本的國民對大家致意深切的感謝,這幾個月以來,海外的朋友為我們操心了,我們會努力重建仙台,重建日本,下次你們再來日本的時候,必定有耳目一新,今日,容我再一次感謝大家對仙台對日本的關心以及支持。」在此,我要重申我這個朋友並不是政府的官員,也不是在公眾場合作什麼特別的演講,他只是跟我們幾個外國朋友在飯聚的時候,他自行要求給他幾分鐘時間說一些事情,他的說話內容不但深深感動了席間不同國籍的每一個人,更令我感覺到日本人對自己本土及國家的愛護。連一個普通市民也做到能將天災,帶給社會的災害,以自身的角度出發再抱以感激的心情去感謝別人,我相信這就是公民教育最極致的成果。以上的幾個例子,更令我深深體會到日本民族在幾次維新以來,公民素質及文化提升方面可能已經超越物質方面的進步及追求,民族精神的發揮莫過於國民以國家為依歸,以國家的立場出發。

傳媒一致高度評價

從以上列舉的例子,由個人的所見所聞到新聞媒體對大地震後日本的高度評價,此等行為及模式均與日本文化及其教育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日語中有一句常用的句子「ご迷惑をかけました」(中譯:給你添麻煩了)可見得日本人是不希望為別人添加麻煩,所以就算在大地震過後,日本人仍然維持着不加添別人麻煩而自律守禮冷靜,面對災難及作出各種不同的應變的原則,這一點是外國人很難去理解的。

有很多研究日本的學者均認為美國人類學家露絲·潘乃德(Ruth Benedict)1946年的著作「菊花與劍:日本的民族文化模式」是了解日本民族文化及行為模式的經典,直至近年,有新派學者評論其觀點過時,很難應用於現今的日本社會上,直至311大地震發生後,有部分學者再一次重提此書,試圖對是次災後的現象及表現作出各種不同的分析,然而,我認同要去解構今日日本社會的發展模式很難再以一書去進行分析,可是不能忽略的一點是,此書中提到的一些核心日本文化的傳統觀念及其價值,對特別重視傳統文化的日本人而言是根深柢固的。

故此,我們要解構日本公民素質的形成,要了解何以日本人在地震後得到各界好評的情況下,日本文化確實在日人的行為模式中擔當着一個很非常重要的角色。例如在菊花與劍中提到「各守本分」很重要,任何人都不能破壞。其次,日本人對於一般社會中所承認的「恩」也有很與眾不同的見解。他們認為,接受別人的「恩」就代表欠了一筆債,而且,這筆債是會隨着時間而有加成性的。隨着時間一久,原本的債務會累積到不可想像的地步,所以,身為日本人,他們會盡量避免被施與「恩」,同時也盡量不隨意施與別人「恩」。曾經在日本就有這樣一條法律「明治時代最著名的一條法令是:『爭端發生時,除非必要不得干預之。』」(潘乃德1946:93)可見日本人對「恩」有不同的概念。由此可見,地震後日人的自律性與這個傳統的文化原素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由於各種傳統的文化價值觀,從而形成了日本有一套獨特的公民意識。然而重點是,這種獨特性是如何植根國民的日常生活及行動中呢?經歷了這麼多年又是如何傳承下來的呢?

參考文獻

Benedict, Ruth, 1887-1948. (1954). 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 : patterns of Japanese culture. Rutland, Vt. :C.E. Tuttle.

近代日本教育制度史料編纂會編(1958),近代日本教育制度史料,第29卷,518頁。日本:講談社。伊東亮三(1990),社會科教育學。日本:福村出版社。

熊谷一乘(1992),公民科教育-理論、歷史、展開。日本:學文社。

臼井嘉一(1993)「公民教育」『日本史大事典3』日本:平凡社。

ReRoots(仙台市若林區義工組織)http://reroots.nomaki.jp/(瀏覽日期:2017/8/15)

潘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