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夢—終結南京大屠殺與「228」噩夢

脆弱的台灣再經不起內耗,家不和萬事衰,我再也不會有惡夢。

在政治事件處理上,我從不贊成以牙還牙;也終希望從歷史的不幸事件中,擷取慘痛的教訓。

(一)一個機會半個夢

半世紀以來,面對台灣政治權力的濫用、黑金政治的弊害,以及政治事件中受難家屬的悲憤,我一直在做三個夢:

第一個夢:如果我擁有龐大的權力,我會清廉、無私、思考每一個決定是在增進人民的福祉。

第二個夢:如果我擁有龐大的財富,那是我取之有道,而且我會很慷慨地「取之於大眾,用之於社會」。

第三個夢:如果我是政治事件的受難家屬,我會做痛苦的決定:選擇寬恕,放棄以牙還牙。

可惜,這個夢想,甚至這樣的自信,無法在實際的作為中得到驗證;因為自己從沒有掌握公權力,從不是有錢人,也不是受難者。這就是說我無法以事實證明自己可以在權力、財富、怨恨的誘惑下,不被腐化、軟化、同化。

十年前出現了一個做半個夢的機會。2007年是南京大屠殺七十週年。我在「大屠殺」的前一年(1936),於南京出生。幸運的是在大屠殺的三個月前,雙親帶了孩子們搬到蘇州,逃過一劫。但是雙親常提及受難的親友及鄰居。因此,我至少是「半個」受難人,那麼我如何來看待歷史上不幸的災難?

(二)日軍的南京大屠殺

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很少不知道小安妮‧法蘭克的日記?「辛德勒名單」的影片?以及納粹加害猶太人的各種罪行?可是,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南京大屠殺」?就連我們的政府,也沒有認真地告訴過人民。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維厄瑟爾(Elie Wiesel),曾是納粹集中營中倖存的小囚犯,就曾提出警告:「遺忘大屠殺,就是二次屠殺。」他被譽為「猶太良知」。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南京被佔領以後的六週之中,日本軍人展開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遭到集體射殺的約有十九萬多名,分散屠殺的約有十五萬多名。日軍屠殺的殘酷難以形容:除集體掃射,有砍頭、劈腦、刀戮、穿胸、刺腹、斷肢、碎屍、活埋、淹死、凍死、餓死。日軍並至少強暴我國婦女二萬餘人。

戰敗的德國,承認屠殺猶太人的罪惡;戰敗的日本,面對中日戰爭的各種暴行,卻仍然企圖集體否認。在二次訪問以色列中,特別去參觀在台拉維夫的「散居各地猶太人史蹟紀念館」。在二樓的一片牆上,灰暗燈光的反射下,上面寫着:「1933年希特勒在德國掌握了實權。在他指揮下,德國人及其同謀者屠殺了六百萬猶太人,其中一百五十萬是小孩。當他們為了生存吶喊時,世界各國冷漠地旁觀着。」

如果把場景搬到南京,更逼真的實況是:當三十多萬中國人的生命遭到屠殺時,世界各國冷漠地一無所知。

1997年第一次去南京參觀「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時,悲憤與沈痛之後,最後湧現的仍是多年來的理性結論:教訓要記取,仇恨要淡忘。

(三)不再有噩夢

另一個夢是目睹台灣社會在「228」七十周年前後產生的不安:怎麼會年年要利用一個撫平傷痛,避免歷史重演的悲劇,不斷操縱族群議題,激起社會新的對立。蔡總統臉書對「228」事件指出:「轉型正義的目標是和解,而不是鬥爭。」我希望這樣的宣示,真能切除了悲情、仇恨及族群操作的擴散。

讓七十年前的悲劇,轉變成今天2300萬人記取教訓,和諧共處,命運一體的新力量。

脆弱的台灣再經不起內耗,家不和萬事衰,我再也不會有惡夢。

原刊於遠見華人精英平台,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高希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