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堤岸,淑好姊入讀離家不遠、由基督教人士辦理的振華小學。因此,是年9月,我滿五歲後,為了方便照顧,也跟隨她進入該校附設的幼稚園。我們每天都由一位比我年長十餘歲的表姊陪同,乘坐一輛三輪車上學。中午,她送飯來,然後留在學校裏,等我們放學。放學時,常遇豪雨,往往因此「被罰留堂」。三輪車是按月包的,車夫每天準時到來接送。
半年之後,鍾校長安排我升上一年級。因此,小一我只讀了半年,小二則一年。由於資源有限、員生不足,振華一、二年級是合班的,即兩班共用一個課室,有時由兩位老師分別教,有時由一位輪流教。它是一所女子小學,只有附設的幼稚園有男生。升上小一後,我成為了該校唯一的男生。1942年7月,姊姊小學畢業,我隨她轉校到穗城中學。這是一所頗有名氣的學校,其經費部分來自座落旁邊的「阿婆廟」。
模範學生 重讀小二
在振華那兩年,學校對學生的寵愛,可說全部集中在我身上。學校裏,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是不喜歡我的。她們都喜歡捉着我,擰我的臉,以致我近年常常無緣無故流口水。1941年,學校選舉模範兒童,我獲得全校冠軍。但轉到穗城之後,我的世界變了,好像從天堂掉進了地獄。由於穗城小三的學額有限,而我的年齡又比較小,學校於是安排我重讀小二。我很不開心,但不懂得反抗。因此,在穗城那兩年過得糊裏糊塗,不知所謂。
因為表姊出閣在即,我們入讀穗城之後便開始獨自上學了。這時,十一兄、嫂子曾碧芝和她的弟弟廣海已輾轉到達西貢。廣海跟我們一起生活,也考上了穗城。我們三人每天都一起乘坐電車上學,中午就到離學校不遠的張記飯店用膳。飯店是一位世叔開的,所以每天都由他點菜,費用則每月結算一次。飯菜很簡單,差不多每天都是李公雜會湯、咕嚕肉和白飯。飯後我們有時走到附近一所醫院,坐在它那滿布參天大樹的園子裏乘涼;有時跑到較遠一點的公共圖書館看畫報。這時西貢已由日本人管治,那些畫報都是他們的宣傳品。
盟軍轟炸西貢 躲進防空壕
1944年,盟軍開始轟炸西貢。一天早上七時許,警報響了起來,聲音好像有點淒厲,我們也身不由己地衝向防空壕。我們進入防空壕不久,就聽到戰機俯衝而下的聲音,跟着是一聲巨響,接踵而來的是房屋倒塌的聲響和鋪天蓋地的沙泥。警報解除之後,我們從填滿了沙泥的防空壕爬出來,但見一片頹垣敗瓦。原來30公尺外的一所日軍機構中了彈,我們的家也毀了。看來這次空襲,目標正是跟我家相隔一條小巷的那所日軍機構。事後我們都嘖嘖稱奇,因為平時聽到警報是不會走避的,那天卻不知何故,全家都第一時間躲進防空壕。
流離失所 暫居橡膠園
已記不起塌屋是哪個月份發生的了。只記得那幾天不用上課,因此,有可能是7、8月間。從塌屋那天起,我們一直流離失所,到處為家。塌屋後,家人大部分搬到同街的大姊家裏暫住,六庶母和我則棲身於西貢東面近郊巴詔區(Ba Chieu)一個橡膠園裏,園主是姊夫的朋友。我們在那裏住了兩、三個月。
園主非常富有,房子很大,屬法式洋房。門前有一塊圓草坪,中央植了一株芒果樹,遠處有一個游泳池。他的前妻是法國人,生了一個女兒,名叫瑪利(Mary),比我年長三、四歲。她既識游泳,又會騎自行車。我兩樣都不懂,因此跟她一起玩耍的機會不多,但偶然也會坐她的車尾和跟她打乒乓球。
住在橡膠園的日子裏,我常光着上身、赤着腳在園內亂闖。一天,我在門前的草坪上拾到一個呈金黃色的熟透了的芒果,大概是剛從樹上掉下來的。我不客氣了,就地把它吃掉。吃完齒頰留香,至今好像猶有餘味。另一天,在一條偏僻的小徑上,無意中踏着一些滑溜溜的東西,差點兒跌倒。回頭一看,原來是一條長達三公尺的大楠蛇!
戰事愈來愈緊了。一位姓關的親戚為了躲避空襲,全家搬到巴堪區(Ba Hom)一個鄉村居住。該區位於堤岸以西、距離市區不遠。承他邀請,六庶母、十一兄一家三口、廣海和我因而得以享受一下恬靜、寫意的田園生活。閒着無事,關家的三個小孩,連同廣海和我整天都在嬉戲或到處遊蕩。
歡度童年
我們喜歡到河裏玩耍,但非常害怕那廣東人稱為「蜞乸」的水蛭,因為牠的頭部有吸盤,一旦讓牠吸着,就很難把它除去,非用上鹽、酒精或碘酒不可。若處理不當,更會導致皮開肉爛。偶然也會在河邊捉魚。這個不難,只要有人在河邊大解,魚兒便會聯群結隊湧至,我們便可以隨手把牠們撈上來。這些魚我們不敢吃,但安知市場上賣的不是用同一方式捕獲的?
我們又喜歡鬥蟋蟀和金絲貓。金絲貓都是捉回來的,但蟋蟀一般要花錢買。雖然每晚都聽到蟋蟀的振翅聲,但很不容易把牠們捉到手,捉到的也不好鬥。據說只有在墓地捉到的才好鬥。除此之外,我們還喜歡鬥魚。越南有些供觀賞用的小魚是很好鬥的。這種魚成長後長約5-6公分,同類的魚一見面便要鬥個你死我活,所以必須分開飼養,甚至養着這種魚的玻璃瓶若放在一起,也要用紙隔開,不能讓牠們看到對方,以免牠們「自殺」。越南人也喜歡鬥雞,但我們小孩子是不許搞這玩意的。
捉蒼蠅 餵鴨子
巴堪有很多竹,很高很大很青綠的。竹林裏有很多大蜘蛛,牠們結出來的網異常堅韌。我們會用幼竹造一支長拍,以之為網,用來捕捉蒼蠅。只要見到蒼蠅,把拍伸過去,獵物便馬上貼貼伏伏地附在網上。我們捕捉蒼蠅,是為了我們的鴨子,不是鬧着玩的,因為牠們是鴨子的最佳飼料。
六庶母養了一頭黑豬,很聽話的: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後來,母親決定把牠賣掉,請人來把牠帶走。來人帶備套索,牠一見了,便沒命地四處奔竄。一番追逐之後,到無路可逃之時,便雙膝一屈,跪在地上,發出嗚嗚哀鳴,眼角閃着淚光。六庶母為此難過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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