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女性抬頭

按相同的受學年期及年齡的情況下,把單身男性及女性每小時的工資率作一比較,女性工資的增長較男性快亦極為明顯。1985至2000年期間,女性工資率平均較男性低4%,但隨後15年內(2001至2015年),女性工資率已平均高於男性1.2%。
近日一宗法庭案件頗為耐人尋味,事源某娛樂場所推出「女士之夜」(Ladies’ Night),為女性顧客提供優惠,一名男顧客不滿入場費男女有別,獲得平等機會委員會(平機會)協助入禀地方法院,最終因經營者未有出庭答辯,獲判勝訴。
 
我原以為平機會作為公營機構,理應旨在促進自由共和(Liberal republication)價值觀,以界定和捍衛個人尊嚴和自主,免受無理約束甚或打壓。至於引伸至性別議題上的平等機會觀念,在於促進女性的個人自由和個人選擇受到保障,以免在公共以至個人私生活遭受文化、經濟、社會、政治上的壓抑及傷害,例如家暴威脅等等。
 
若說「女士之夜」優惠竟也對男性或女性的人身自由或個人選擇構成抑壓,未免流於無理取鬧。女性顧客得享特價飲品,男性顧客若心有不甘,或女性顧客不願接受有關優惠,其他選擇可說多的是;飲品優惠與二手煙不同,根本不會對別人產生任何不良影響,強加罰則只會對向女性顧客推出此等優惠的酒吧、會所等造成箝制,有違自由共和價值觀。
 

婦運界的號召

 
自由共和價值觀在18、19世紀備受接納,有助帶動女性主義新浪潮,從新界定女性權利,並改變各種傳統約束。
 
第一股新浪潮在 Emmeline Pankhurst 等女權運動主義者帶領下,成功爭取女性投票權。在此之前,Mary Wollstonecraft 在其著作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1792年)中,提出女性並非天生不如男性,只因缺乏受教育機會而造成有關狀況而已;她提出無論男女,均應一視同仁,同樣理性看待,並期望建基於理性的社會秩序。
 
英、德、美三國的女性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取得投票權,而法國和意大利的女性則要待二次大戰後才享有同等權利;即便如此,圍繞女性地位的爭議並未終結,她們在一段長時間後才獲受委任為政府官員的權利。
 
隨着在爭取政治權利上打了一場漂亮勝仗,一股女性寫作新浪潮興起,主題聚焦於女性在社會、經濟、文化方面所受到的種種約束。此運動在各地作不同發展,在英、法兩國藉著 Virginia Woolf 和 Simone de Beauvoir 等作家的相關著作,產生較強大的影響力;她倆同樣敦促女性追求文化解放,擴大目標,而非只着眼於政治權利。
 
Virginia Woolf 在其短篇文集 A Room of One’s Own(1929年)中,質疑為何無論在藝術、文學、學術方面,女性的作品「產量」總不及男性,並指出女性其實從未有足夠財力以從事藝術工作,亦從未在家務之餘有足夠時間專心寫作。
 
但凡獨立而具創意的女性,總需要有一個「個人靜室」(a room of one’s own)以及若干財政自主能力,更須否定「女性創意不及男性」這種根深蒂固的文化觀念。事實上,女性在個人自由(遊歷、愛情、冒險等)及教育方面,一直障礙重重,以致未能在創意上有所發展。
 

「第二性」的威力

 
Woolf 對女性追求自身呼聲與「個性特質」(selfhood)的精確描述,為 Simone de Beauvoir 後來的著作提供了良好的起點。後者的名作 The Second Sex(1949年),更成為現代女性主義思想一大奠基之作,書中論點根據存在主義哲學,強調女性的活動並不受所謂「女性本質」(woman’s nature)或「精髓」(essence)所支配或限制,她們自能以行動作出自我界定。
 
正如 de Beauvoir 所說,「非是生為女性,而是成為女性。」(One is not born, but rather becomes, a woman.)自出娘胎,女子就被賦予文化上的傳統角色,在既定的架構中,受制於婚姻、母職、兩性關係等框架內,根本無從獲得自由或平等的機會。
 
不過 de Beauvoir 抱持樂觀態度,認為女性大有自我解放之道;她們可以挑戰種種文化迷思、爭取經濟獨立(Woolf 亦曾提出此點)、克服在藝術、文學領域的自卑感。她在書中寫道:「一旦女性有因堅強而愛,非因軟弱而愛的可能性⋯⋯愛之於女性,就將如同愛之於男性,成為生命的泉源,而非死亡的陷阱。」
 
de Beauvoir 對於女性身份及其現代社會地位的觀念,乃建基於個人(self)的自由共和價值觀。自由女性(一如自由男性)能夠認清自身社會地位,抗拒外在的高壓勢力、拒絕別人對自己作出界定、追求自由。
 

「本地薑」的成就

 
下列統計數據清楚顯示香港女性在這方面的進程。
 
1976年,具學士學位的男性和女性比例分別為3.9% 和2.6%,至2011年,這比例已分別變為32.5% 和38.1%;1976年,勞動人口中20至29歲的就業男性、女性比例分別為97% 和65%,至2011年則分別變為92% 和87%。
 
此外,在收入分布曲線中,女性收入增長整體表現極為顯著,1976至2015年期間,在各百份位數的增長均超越男性,每年增幅由最低第十個百份位數的0.4% 至最高第九十個百份位數的0.6% 不等(下圖)。
 
1976–2015年男性與女性的收入分布中各百份位數的平均年增長率(資源來源:各期香港人口普查、中期人口統計、綜合住戶統計調查樣本數據庫)
19762015年男性與女性的收入分布中各百份位數的平均年增長率(資源來源:各期香港人口普查、中期人口統計、綜合住戶統計調查樣本數據庫)
 
按相同的受學年期及年齡的情況下,把單身男性及女性每小時的工資率作一比較,女性工資的增長較男性快亦極為明顯。1985至2000年期間,女性工資率平均較男性低4%,但隨後15年內(2001至2015年),女性工資率已平均高於男性1.2%。
 
此顯著提升期間,正值大批教育程度較低的內地婦女通過跨境婚姻來港,並進入勞工市場,若沒有這因素影響統計資料及結果,則本地女性在經濟地位上的躍進程度必更較男性為高。
 
今天的香港女性,繼 Mary Wollstonecraft、Virginia Woolf、Simone de Beauvoir 三位之後,把女性地位不斷提高,實在可喜可賀!我認為娛樂場所除了多辦「女士之夜」,更應在每年三八婦女節都推出女士贈飲優惠。男士要多加把勁,急起直追哩!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封面圖片:Pixabay)

王于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