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楚簡》與中國版「文藝復興」

中國黨權的存在就表明,可以在新條件下復興和改進傳統的賢能政治。

重建中國的賢能政治

 
這個問題也是中國政治重建過程中所需要回答的,中國是走中國本身賢能政治道路,還是西方民主道路,還是兩者的結合?饒宗頤教授就認為,近20年的考古新發現,特別是大批楚簡的出土和研究,有可能給21世紀的中國帶來一場「自家的文藝復興運動,以替代上一世紀由西方衝擊而起的新文化運動。」饒教授所說的當然涵蓋很多領域,但我們可以沿着這個思路,來討論如何重建中國的賢能政治制度。
 
西方稱中國傳統為東方專制主義。不過和西方比較,傳統中國的制度至多算是有限世襲制。儘管中國傳統上沒有能夠實現《楚簡》上所說的禪讓制度,但正如史學家錢穆先生所指出的,只有皇帝可以繼承,其他皇兄皇弟不可繼承。同時,皇帝也不是一定要兒子繼承,也可以隔代繼承,例如明太祖朱元璋就把皇位直接讓孫子繼承。有限的世襲避免了中國形成眾多的壟斷性世襲家族。從另一個側面看,這個制度使得社會更加開放。但更為重要的是,中國的國家管理權或者相權和官僚機構是開放的。任何社會階層的成員都能夠通過官方設定的考試制度,進入「士」的階層,成為統治階層的一部分。正因為這樣,中國發展出了世界上最為發達的官僚體系。再者,中國士、農、工、商的社會體系設置,有效切斷了西方那樣的資本直接轉化成為政治權力的路徑,即使商人的家庭成員,也必須通過考試,才能把金錢轉化成為政治權力。
 
這並不是說,今天的中國可以回到傳統賢能政治時代。到了近代,傳統世襲皇權已經失去了合法性。近代以來,中國共產黨實現了從傳統皇權到現代黨權的順利轉型,傳統皇權是個人和家族,但黨權是一個非個性化的組織。傳統皇權可以世襲化,但不可民主化。現代黨權則不同,黨權可以民主化,也可以阻斷世襲化。從經驗上說,即使今天的中國存在着如西方一些人所說的「紅色家族」,但中共的領導絕非是世襲的。從1949年以來,沒有一個中共領導人指定其兒子或者家庭成員來繼承權力。如果因為前中共領導人的後代成為了領袖,就把這個體制形容為世襲,今天西方民主都可以成為世襲制度。在政治上,人們不能過度理想化,不能排除政治世家的成員從政。
 
這裏的問題在於如何選拔人才?如何實現權力交接班?從理論上說,黨權為實現賢能政治提供了良好的制度架構。西方愈來愈依賴於單一的選舉來選拔領導人,但選舉從來就不是最有效的機制來選舉最好的人成為領導人,也無法避免最壞的人被選舉成為領導人。一人一票的選舉政治,如果從上世紀70年代算起,還不到半個世紀,但直至現在已經出現各種弊端。如何克服一人一票所產生的民粹主義,值得人們的觀察。如果不能轉型,很難走下去。
 
中國黨權的存在就表明,可以在新條件下復興和改進傳統的賢能政治。黨權表明存在着選拔者,可以選拔最優秀的人來執政。這就是中國的黨內民主所要做的內容。在發展黨內民主方面,人們必須對文明有信心。中國完全可以結合傳統的賢能政治和現代的民主政治,或者傳統的選拔制度和現代的選舉制度,從而超越西方制度的弊端,創造新的賢能制度。
 
如果這樣,中國可以如饒宗頤先生所言,實現一個「自家的文藝復興運動」。
 
原刊於《聯合早報》,作者授權發表。
 
(封面圖片:Pixabay)

鄭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