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寫在前面
認識林全是他在政大教書時,知道他是專攻財政,伊利諾大學博士,那已是20多年前的事了。
這幾天讀報才知道,他是左營眷村的海軍子弟,住在自治新村。我內人也是左營眷村的海軍子弟,在建業新村長大。
3月27日《聯合報》標題:「林全回鄉:眷村就是我的根」,報導中寫着:「準行政院長林全昨天與陳菊市長與及軍眷二代一起到海軍忠烈將士紀念塔致敬。」引述陳市長的話:「樂見高雄眷村子弟擔任行政院長,盼他能為台灣族群融合、打破藍綠對立而努力,也呼籲眷村子弟多幫忙林全,讓他成為史上最成功的行政院長。」新總統的這個任命,已經產生了族群融合的附加價值。
3月18日,在「遠見華人精英論壇」網站上,我刊出一篇短文:〈新閣揆林全宜以李國鼎為師〉。知道他眷村成長的背景後,讓我再送他二十五年前寫的一篇短文:「八張機票」。文中寫着:「在我的成長過程中,『軍人』是一個榮譽與犧牲的標誌,『眷村』是一個刻苦與奮鬥的標誌,『軍人子弟』更是一個沒有特權依靠、沒有財富依靠、自力更生的標誌。」讀者就會理解為什麼當年擔任首長時說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猜想:在他心目中,錢要正當的賺,稅要合法的繳,自己能做的事少找政府,政府該做的事就要做好。他一生自我奮鬥與自我清白的的經歷,正可嚇阻曖昧的政商關係,以及激勵年輕人的自我要求。
(二)八張機票
原文稍長(1991年8月11日《聯合報》),經過刪節,引述於後:
自從父親去世後,這麼多年來不懂英文的母親,一直與子女們住在美國。物質上再也不會欠缺,精神上難免有離鄉背井的傷感。
在眷村,沒有瓦斯、風扇與冰箱的日子中,她撫育了我們五個子女。回想起來,實在是一件太費心的工程。
在最艱苦的民國40年代,父親一月的薪餉不足以維持家用。每到下半月,就要靠母親去四處張羅。每到開學時刻更是難為了她。「標會」似乎是她最常用的辦法。
高中時代,母親為了要讓我聽趙麗蓮老師的英語廣播,賣掉了她手上的最後一個戒指。那收音機所播出的,實在就是天下父母對子女的期望。
大學快畢業時,寄給三個美國大學申請表格的航空郵資就要花200元台幣,相當於父親四分之一的薪水。有了助教獎學金,仍然無法湊足一張去美國的單程機票,票價是600美元──台幣2萬4千元。那是民國48年。
苦思中的父親終於想到一個辦法:提早退休。一個少校的全部退休金是台幣1萬8千元。在同鄉與鄰居的幫助下,湊足了6千元,也做了平生第一套西裝。眷村的孩子穿了新西裝去美國讀書是件新聞,那遙不可及的出國留學居然在眷村發生,眷村子弟似乎得到了鼓舞。
松山機場親友送別,母親問我:「什麼時候才能湊足另一張機票回來?」宛如生離死別。
出國後的第二個月,從獎學金中月寄美金30元家用。一夕之間,退休的父親變成了眷村的最高所得者。我每週從不延誤地收到父親寫來的航空郵簡,密密縫縫寫滿了他的叮嚀。三個妹妹能在國內外受到完整的大學教育,我們只有心存感激。政府不欠我們什麼,我們欠了政府太多的照顧。
母親到機場接我,她老人家年過80,一臉笑容,還是很健康。她可以敏捷而準確地撥14個電話號碼,毫不費力地找到在台北的我。
這次去探望母親,帶去了一樣特別的禮物。
我遞給她一個紅信封。她打開信封,看到一張數字驚人的支票,急忙問我:「不可以送這麼大的禮給我,我不需要這麼多錢!」我告訴她:「這不是我送的,這是政府送的,是退輔會要我轉給你,這是父親的戰士授田證折算而來的。」
她熱淚盈眼,陷入沉思:「30年前,父親為了你出國留學,不得不提前退休,當時的退休金還買不到一張單程來美國的機票。你曉得嗎?這些錢可以買八張來美國的機票。」
林全比我小十多歲,60年前來台的外省人及他們的子弟,也都融入了台灣社會。祇有不分彼此,凝聚共識,共同奮鬥,台灣才有明天。
原刊於遠見華人精英論壇,本社獲授權發表。
(圖片:民主進步黨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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