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揚教授的老本行是數學,他在純數學及跨學科數學兩大範疇發表的研究論文超過100篇,當中不少刊載於頂尖的科學期刊。
數學是一個很具戰略價值的學科,如今AI統治地球,很多前沿科學與數據、算力、STEM的底子及抽象思維都有關連。過往本地父母甚至子女都曾狹隘地認定加入金融界、進投行才有「錢」途,那些數理化、哲學、音樂等不賺錢的閒科都是叨陪末席,現在時勢逆轉,「慢」科學可能才是連接未來科研世界的「快」通道,未知直升機父母們可有被震撼到?
香港高教界10年間飛躍發展
1983年,汪揚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取得數學學士學位,隨後負笈美國,1990年在哈佛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在美國工作了30年後,於2014年應香港科技大學邀請回港出任數學系系主任。
10年前,中美貿易戰仍未開打,當時的地緣政治局勢亦不像目前緊張,汪揚回歸的主要考量,是香港離家比較近,在這個大城市的機遇比較多,而且還是華人自己的地方,「科大的江湖地位當時已經蠻高的。」翻查資料,2014年QS世界大學排名榜,科大全球排名第34,亞洲排名第5。
10年後的今天再看,汪揚覺得本地整個高教界都發展上來了,像香港大學、理工大學、城市大學的排名都跳升得特別快。而科大在很多領域排名仍然是香港領先的,有 13 個科目躋身2025 年 QS 世界大學學科排名全球 50強,例如「數據科學及人工智能」學科全球排名第17位,亞洲第3位,香港第1位,並蟬聯本地大學之冠。汪揚說一方面多謝政府給力,另一方面,「科大是真把科研作為大學發展的核心使命,所以才能夠吸引最優秀的科研人員來港。」

科研之道:變幻才是永恆
10年來,汪揚教授的研究課題有何變化?「我覺得任何一個科學家,他的研究都必須要經常地變。」他認為一個人如果一直堅持在一個很窄的領域去研究,就可能會跟不上形勢。「尤其是現代科學、每一個學科變得都非常快,所以你也必須跟着變化,對吧?今天腦子裏有個新的想法,馬上就要做出來,所以我們做科研都是這樣,你肯定要力爭上游啊。」
當然這也是相對而言,就像AI科技隨時都會突破,但有些領域像是基礎數學研究,它變得就比較慢,當然現在也加速了。問到是不是AI帶來的顛覆性改革?汪揚說,「這是一個推進。」舉個例子說,要解構蛋白質怎麼折叠(Protein folding),過去科學家需要做大量的模擬,可是模擬一直做得不夠精準,後來有了先進儀器協助,可以清楚地觀察這個分子結構,現在又有了AI,更是如虎添翼,大大提升分子研究的效率,拓展已有的知識。
「當我們現在知道得愈來愈多了,我們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也就更多了,這就是一個推進。」、「只有當你知道你不知道甚麼時,你才能夠再往前走。因為你不可能做一個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東西,對吧。」
比如說生物製藥,有了AI的助攻,它的速度有可能是提高一個數量級。汪揚說生物醫藥過去有個「三個十」的說法,即是十十十,10年的研發過程,10億的投資,十分之一的成功率。隨着AI的進步,我們很可能做到三三三,甚至一一一,這是很有希望的行業變速。

2024諾貝爾獎肯定「AI是未來跨學科重要賽道」
汪揚說,「AI是未來重要賽道,2024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及化學獎都有給予認可。」兩獎得主都有 AI大宗師的身影,物理學獎的「創新人工神經網絡機器學習」得主由物理學家霍普菲爾德(John Hopfield)及被譽為AI三巨頭之一的電腦科學家辛頓(Geoffrey Hinton)共享,他們為現今機器學習乃至於演算法、生成式AI奠定基礎。而化學獎的「蛋白質設計與蛋白質結構研究領域」則由美國生物化學家貝克(David Baker)、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及英國Google DeepMind的瓊珀(John Jumper)攜手拿下。
結果初出來時,還有少數人批評安排不公,因為物理學獎和化學獎都被AI人瓜分了,汪揚說道,「這正是評審委員會對於AI及跨領域科學應用的背書,第一是他們的認可,第二說明了他們認知到AI今後在科研的跨領域貢獻。」問到AI在人類未來是否起到一個顛覆性作用,或者連結着人類命運共同體,可以做到前人不能做到的上下深度求索?「也可以這樣說,因爲我們從前知道但是做不到的,從前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知道而且已經可以做到的,許多科學夢想都有機會快速實現。」
汪揚又說:「AI的應用最後一定是跨學科的,所以科大很早就布局了跨學科學院學院(AIS,前身為跨學科課程事務處),特別注重跨學科教學,而今這已成為世界趨勢。」

登頂需要年輕人
汪揚表示,AI可能會突然開啟了一些通道,讓我們看見一些從全完全不知道的東西,驚喜發現陸續有來,「實際上我們在科研領域的下一個賽道,應該叫做AI for Science,這個新賽道是未來數年非常重要的賽道,而登頂需要新的力量。」
汪揚問記者,「你知道為什麼AI新突破都是年輕人而不是院士們做出來的嗎?」比如2025年1月橫空出世、憑藉機器人聊天免費App沖上蘋果商店下載榜首、衝擊輝達股價的DeepSeek,團隊都是20來歲、30來歲的年輕人,很年輕。「就是因為我們基本上都沒有時間坐下來進行深度思考呀。」
擔任科大副校長(大學拓展)數年間,汪揚要兼顧大學品牌形象、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籌募經費、大學與校友聯繫、危機管理應變措施,到港科大(廣州)校園籌建及人才招聘等許多重要行政工作,難以坐下來完成一場突破性的思考去通關。
現在的趨勢是由資深科學家跟年輕科學家團隊搭檔,資深科學家貢獻自身經驗,在較短時間內指出事情的本質、提出問題關鍵,相當於教學傳承。「這就相當於登山,我們是富於經驗,但這是根據以前的知識積累下來的經驗,我們可以預判由東坡上山應該最好,可是我們自己沒能力登頂,最終闖關的一定是年輕人。」
汪揚稱讚新一代更具創造力,如果研究中出現一個顛覆性技術(Disruptive technology)的科學發現,很可能是年輕人的功勞,「你看Open AI,看DeepSeek皆如此。」

擁近1900項專利 逾三成獲應用
都說科大是孕育初創公司的搖籃,根據大學提供的數據,目前科大仍然活躍的初創公司有1815間,知識產權收入超過1170萬港元,1894項專利中有585項(31%)已獲應用。
問到收生後怎樣培養他們長成創業人才,汪揚說就算學生家長問起,他自己也不一定有標準答案。第一,科大的優勢是起步比較早,1991年創校起開始形成創業文化氛圍,培養出很多具有創業頭腦、視野跟野心的同學,就像讀書時期的蘋果教主喬布斯一樣,在自己的領域成為領航者。
第二,香港背靠祖國,離深圳很近,那裹有政府政策支持及配套,可以作為初創生態圈,市場也比較大,大疆也是起步在科大,成長在國內。
第三,科大從一開始就把老師的知識轉移作爲績效評估一個重要指標(KPI),「很多傳統大學如北大、復旦等,可能會將評估標準定在論文數量,但是科大明確鼓勵大家做知識轉移,提升老師們的動力。」
第四,我們經常宣傳創業的重要性。「我想香港的大學沒有一家像科大這樣,把創新創業放在教育核心價值裏,所以學生一進來,見到這麼多師兄師弟都幹得熱火朝天,擺在眼前的經典成功案例就有大疆汪滔。」記者也問過合夥創業的科大畢業生,他們都表示,只要一參與項目,就會馬上被團隊的氣氛帶動,全情投入研究及創業。
汪揚說,「這種學校文化氛圍在全世界的大學裏並不多,浙江大學現在就做得很好,還有清華大學、華中科技大學、電子科技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都非常重視和鼓勵。當然,這有山就有水,為什麼科技轉移在浙大這麼成功,就是阿里巴巴已經建立了生態圈,加上杭州市政府一直鼓勵及支持配套,所以造就了浙大的成功啊。」
雖然科大在研究及創業創新方面一向領先,不少被教資會評為「國際卓越」或「世界領先」水平,但汪揚很直接地指出:「科學家跟企業家是兩個不同腦袋,不是科研搞得好就會有市場,要成功拿下市場,可能還要試錯好多次。」他以成功的國內初創雲鯨智能為例,他們就是抓到了消費者的痛點──機器人掃完地,人類何須還要頭痛自己清理垃圾。「雲鯨智能始創人張峻彬畢業於國內,但是他創業師從科大教授李澤湘,所以跟科大也有淵源。」
至於他自己卸任副校長(大學拓展)以後的路向,汪揚表示會卸下行政工作,保留數學系講座教授一職,專注學術及數據研究。並透露「現在主要關注區塊鏈數字經濟領域,每天都在關注AI的變化,因為它就像各個科學領域的催化劑。」笑問下次見面時汪教授會否更年輕,他聽後一愕然後欣然頜首:「哈,你說得太對了!」畢竟沒有什麼事情比起研究更能讓研究人快樂了。
科大收生系列 2-2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