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爆發以來，歐洲國家在譴責俄羅斯和援助烏克蘭問題上的態度不盡一致。總體的趨勢是，離俄羅斯越近的國家，對俄羅斯的譴責就越不留情面，對烏克蘭的支持就越給力，自保的意識也越明確，瑞典和芬蘭就放棄了延續幾十上百年的中立政策，調頭加入了北約，波蘭則成了援烏物資調度和軍事支援的中心，大量烏克蘭士兵就在波蘭接受訓練。
以波蘭為代表的東歐國家，為什麼有如此強烈的反俄情緒，原因在於有被這個鄰居欺負出賣的長期而慘痛的歷史，不說太遠之前的事情，就拿最近幾十年波蘭的遭遇來看，就足以讓人感到觸目驚心了。
殘酷的屠殺與波蘇恩怨
1939年8月22日，二戰爆發之前一周，蘇聯跟當時的納粹德國簽訂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這個條約有一個秘密附加議定書，雙方約定了在東歐的勢力範圍。9月17日，蘇聯從東線進攻波蘭，波蘭很快亡國。9月25日，蘇聯跟納粹德國在波蘭境內會師，並且舉行了閱兵儀式，正式確認了瓜分波蘭。
在這個過程中，蘇聯俘虜了20多萬名波蘭軍民，把他們關在好幾個戰俘營裏，條件非常惡劣。隨着時間的推移，當時的蘇聯內務部長貝利亞認為，這些波蘭人要消耗大量的糧食，同時他們經常反抗，不如把他們其中最精英的一批殺掉，一方面可以減少負擔，另一方面也能讓波蘭從此一蹶不振，這個提議後來得到了蘇聯領導層的集體簽字同意。
1940年4月，21857名波蘭軍官和精英，被蘇聯內務部分批殺害埋入壕溝，上面種上了小樹林，這就是「卡廷慘案」。
後來納粹德國跟蘇聯翻臉，德國進攻蘇聯。1943年，在今天俄羅斯斯摩棱斯克郊外的卡廷，納粹發現了埋藏波蘭戰俘的萬人坑，於是把「卡廷慘案」公諸於世。蘇聯當然是矢口否認，聲稱這件事是納粹所為，栽贓給了蘇聯。一直到1990年4月，在東歐劇變的背景下，波蘭領導人雅魯澤爾斯基訪問蘇聯，戈爾巴喬夫才向他承認，「卡廷慘案」是蘇聯內務部所為，是史達林主義的罪行之一。
1992年，「卡廷慘案」相關的秘密檔案副本被移交給了波蘭，但是事情還沒完，2010年4月10日，當時的波蘭總統卡欽斯基，乘坐俄羅斯造的飛機參加「卡廷慘案」紀念會，在俄羅斯領土上失事，無疑又為這兩個斯拉夫民族數百年扯不清的恩怨情仇，再添了一筆。
從蘇聯衛星國到歐盟成員
二戰結束之後，波蘭的邊界發生了巨大變化，蘇聯向東侵佔了大量波蘭領土，又把德國的一些領土補償給了波蘭，算下來波蘭的領土減少了大概20%，超過200萬波蘭東部領土上的居民被蘇聯驅逐。
二戰期間，統一工人黨的前身波蘭工人黨進行了地下鬥爭，但是力量不大，影響遠小於當時波蘭倫敦流亡政府。然而在蘇聯的扶持下，統一工人黨成了波蘭的執政黨，在波蘭建立了一整套蘇聯體制。
冷戰開始之後，波蘭在外交上唯蘇聯馬首是瞻，成為蘇聯的衛星國，不但接受了蘇聯對波蘭東部領土的吞併，對「卡廷慘案」諱莫如深，而且加入了華沙條約組織，允許蘇聯在波蘭駐軍。波蘭在許多方面，例如重要的人事任免，都受制於蘇聯，成為一個沒有完整主權的國家。
之後的幾十年，波蘭對蘇聯俯首帖耳，是一個模範衛星國。然而，波蘭人口的90%信奉天主教，教區神父的威信往往高於官方領導人，這使得波蘭民眾對蘇聯強加的這套體制基本上沒什麼好感。
1980年8月31日，華里沙領導格但斯克造船廠工人成立了團結工會，這是蘇聯陣營內第一個獨立的工會。
1980年代，團結工會主導了波蘭國內的抗爭行動。1989年2月，波蘭官方被迫宣布團結工會合法，拉開了東歐劇變的序幕。
1990年12月，華里沙當選波蘭總統，帶動了其他蘇聯集團國家的效仿，最終導致冷戰體系的解體和蘇聯的瓦解。波蘭此後全面倒向西方，在1999年北約第一輪東擴時，就成為首批加入的國家。經濟上，波蘭透過「休克療法」，成功過渡到市場經濟。
2004年5月1日，波蘭正式加入歐盟。2007年，波蘭加入了神根區，取消了與歐盟成員國之間的邊境管制。
從經濟崛起到軍事自強
加入歐盟為波蘭經濟帶來了巨大的好處。自1990年以來，波蘭曾連續27年經濟高速增長，贏得了「歐洲經濟虎」的稱號。過去幾年的新冠疫情和能源危機，也沒有對波蘭工業部門造成嚴重損害，反而承接了大量來自德國的產業轉移。
波蘭如今是中歐最重要的經濟體，中歐最大的500家公司當中有近40%位於波蘭。1990年波蘭人均GDP為1700美元，2024年已經達到了22000美元。
有了與俄羅斯打交道的慘痛歷史，以及從歐盟那裏獲得的甜頭，波蘭自然知道如何取捨，也不會對俄羅斯的貪婪本性抱有幻想。波蘭深知，如果烏克蘭被吞併，下個受害者一定是他們自己。這種唇亡齒寒的感覺，使其在支持烏克蘭問題上一向不遺餘力。
波蘭1999年就加入了北約，之前一直將安全的希望寄託在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身上。特朗普強迫烏克蘭對俄羅斯妥協，讓波蘭有一種被辜負、被欺騙的感覺，同時也明白歐洲今後必須靠自己。
波蘭總理圖斯克近日在國會發言時表達，有必要研究核武器來保衛波蘭。他也透露，波蘭政府正計劃對成年男性展開大規模軍訓，至少讓50萬人受訓。
而另外兩個靠近俄羅斯的國家，也有新動作。芬蘭正積極考慮退出關於禁用地雷的《渥太華公約》，立陶宛則已退出《集束彈藥公約》。法國總統馬克龍提出，要為歐洲盟友提供核保護傘，英國表示隨時可以派兵，各國也都在提升軍費開支在GDP中的比重。
過去三年，全球軍費開支節節攀升，俄烏戰爭引發的歐洲和全球再武裝與軍備競賽已經是進行時了。未來，與俄羅斯相鄰的國家可能陸續在邊界大規模布置地雷作為緩衝區，以防萬一。世界各國對衝突和戰爭的克制態度將日益不復存在，劍拔弩張的氛圍會不斷升級。這是一種歷史的倒退，也是人類文明的悲哀。而最應該受到譴責的，是發動戰爭並挾核武器、持續對他國發出威脅的俄羅斯。
原刊於「世界靈敏度」微信公眾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