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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陳香梅的文字緣

陳香梅女士:「在華府政界打拼,驚濤駭浪。政客們無非是籌錢、拿選票、做高官。我口袋有錢,手中有筆,無求於人,做人講良心,做事講原則,才保平安。」

陳香梅女士是一位傑出的文化使者,她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影響力跨越國界。我曾問她:「你縱橫江湖60年,靠的是什麼?」她說:「我靠的是口袋裏有錢,手中有筆。特別是這支筆,沒有它,我一事無成。」值此紀念陳女士100周年誕辰之際,回首往事,歷歷在目。

我們相知相交幾十年,回想起來也是靠筆結緣,以文會友,是中華文化將我們連結在一起。

因書而結緣

上世紀80年代,我在山東省出版總社任副社長,分管圖書外貿和《孔子文化大全》的編輯工作。1988年漢城奧運會期間,在老社長杜秀明和時任外交部常務副部長周南的支持下,我們與《韓國日報》社合作,在漢城(首爾)樂天大廈舉辦了「孔子文化大展」。當時我國與韓國尚未建交,外交部以另紙簽證的辦法為展團辦理了出國手續。台灣孔孟學會會長陳立夫派秘書長參加大展開幕式。展覽在國際文化界,特別是漢文化圈引起了強烈反響,被視為中國文化對外開放的象徵,受到各方關注,這出乎我們的意料。

展覽閉幕後不久,我便收到了陳立夫先生寄來的書和信。他除了對漢城孔子文化展的成功表示祝賀外,還寄來了陳香梅女士在美國及台灣的暢銷書《一千個春天》,希望能在山東出版社出版。

作者與國民黨元老陳立夫
 

當時國內的政策是,出版境外圖書須報國家新聞出版署批准。我們得到的答覆是:先與陳女士交談一下,看她還有什麼書希望在大陸出版。在陳香梅率團訪華期間,她約我們到北京貴賓樓見面,商談圖書出版事宜。我同山東人民出版社社長金明善一同前往。寒喧幾句後,我便直截了當地說:「陳女士,你的《一千個春天》文字優美,感人至深,但現在國內出版有困難。你還有什麼書要出版?我會努力去辦。」陳香梅爽朗地笑了笑說:「典型的山東人性格,說話不繞彎子。我喜歡和山東人打交道。」

隨後,她像早有準備一樣,拿出了一叠書稿說:「你說的我理解,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內出書,不能炒冷飯。我剛寫了本《春水東流》,就交給你吧,怎麼改都行,按你們的程序辦。」我說:「那怎麼行?我們的規矩是改稿一定要作者本人認可,最後還得由你簽字定稿才能出版,何況你是大家。」她說:「那就這麼定,最後定稿你們到華府來也行,等我回國也行,一起研究定稿,我們一起對讀者負責。」她的《春水東流》一書的出版協議,就這樣確定了下來。這是我與陳香梅的第一次會面。

在陳納德大廈改稿

走完《春水東流》一書的出版程序後,供改稿的校樣很快就出來了。碰巧我要帶山東新華印刷廠的廠長去美國考察購買彩色印刷機,順便與陳香梅約定在華府一起審稿定稿。在華府陳納德大廈陳香梅的辦公室,我們逐章逐段研究修改。她博學多才,思路清晰,且為人大度能容,從不無謂爭論。兩個社會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尖銳對立的兩種見解,往往被她的一個典故、一個笑話就化解了。兩天的共同改稿,加深相互了解與友誼。

作者與陳女士在陳納德大廈
 

《春水東流》一書於1992年由山東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這是陳女士在國內出版發行的第一本書。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國內多家出版社先後出版了50種陳女士的書,而她最看重的《一千個春天》直到2008年才由文匯出版社出版。

在香港為我「打場子」

1992年,我被調往香港《大公報》工作。我既沒有辦過報,也不懂廣東話,信心不足。周南說:「既然組織選中你,就相信你一定能幹好。你策劃組織的漢城孔子文化展、香港孔子文化大展,這種國際大型文化展能辦好,辦報的事,只要盡心盡力也能做好。《大公報》社長在香港社會地位不低,你要廣交朋友,增長見識,三教九流都可以接觸。」

陳女士到香港後,第一時問與我見面。她鼓勵我說:「搞政治就是交朋友,辦報也一樣。香港我有人脈,我會介紹給你,為你打場子的。」我當時不僅什麼叫「打場子」。她讓我把報社的老總、副總都請來,她做東,請大家一起聊聊。在餐桌上,她談笑風生,很會搞氣氛。她開場就說:「今天我特別高興,好像又回到當年。這酒店是當年與我的初戀初次見面的地方。」她指着一位副總說:「當年我的男朋友就坐在你坐的位置上。」那位副總顯得有點尷尬,卻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她又說:「我的山東老友來做你們的社長,我很高興。山東人厚道,你們可不要欺負他哎!他現在聽不懂廣東話,你罵他,他都不知道。」此話一出,又是一陣笑聲。她在給老總們祝酒時.不動聲色地介紹了我的情況。至此,我才逐漸明白什麼叫「打場子」!

陳香梅宴請《大公報》老總
 

華府導遊

陳女士對我說:「就像上海人稱外地人是鄉下人一樣,有些香港人也有這種情結。不要整天在報館改稿子、爬格子,要抽時間到報館的海外辦事處看看,開闊眼界,增長見識。你若到美國華府來,我給你做導遊。」1996年夏,我到紐約看望報館駐美記者後,便直接去華盛頓看望陳女士。她全程陪同,帶我參觀白宮和國會。

參訪共和黨參議員瑟蒙德
 

在白宮,她事先約克林頓總統的辦公室主任在白宮入口處迎接。在國會山,她帶我拜訪了當時已93歲的共和黨參議員。我向這位資深參議員提出了三個問題:白宮與國會,誰的權力大?美國的國務院為什麼只管外交不管內政?什麼是三權分立?陳香梅說:「你的問題看似簡單,但幾句話也講不清楚。他年紀大了,以後我給你講。」在白宮圖書室,陳女士指着幾位美國前總統的掛像,逐一作了介紹。她確實是一位超級導遊。

水門大廈說「水門」

華盛頓水門大廈世界知名,它是華府權貴們的高級住宅區,也是權力的象徵,甚至有人稱東水門就是西白宮。導致尼克遜下台的「水門事件」就發生在這裏。陳女士1967年就搬進水門東大廈頂樓居住。她邀我到她水口大廈家中作客。

一進門口,客廳四周牆上掛滿了來此作客的華府權貴和名流的照片,有列根、甘迺迪、尼克遜、福特總統及夫人們參加宴會的照片。客廳旁的珍藏室裏,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禮品和手信,塞滿了整個房間,琳瑯滿目、目不暇給。她說:「你喜歡什麼.隨便拿。」

陳香梅在珍藏室
 

在水門大廈頂層天台上,說起水門事件,她神情凝重地對我說:「我差點陷進去,幸虧我對他們的政治品質早有察覺。」水門事件發生在水門辦公大樓五樓,民主黨總部辦公室。事發於1972年6月17日,民主黨總部辦公室半夜裏被人撬開了大門,企圖在那裏裝竊聽器,並尋找機密文件。當夜沒能完成任務,便第二次返回冒險入室,被守夜警衛一網打盡.並供出是共和黨人、尼克遜總統辦公室主任米曹主使。為掩蓋事實,米曹他們以100萬美元安撫被捕人員。消息走漏後,新聞界窮追不捨。事件發生一周後,尼克遜召集助選人員到白宮談話,她是其中一員,問尼克遜:「總統,我們多人都是水門住戶,上周水門大樓發生了案件,未知可否指點一二?」尼克遜一怔,臉色難看。

當時她擔任全國婦女競選總部主席兼財務部副主任。有一天,商務部部長兼競選財務部主任莫禮接到白宮打來的電話後.氣得滿臉通紅說:「太欺人了,真是豈有此理!他們要100萬現鈔,十分火急,又不肯告訴我用場,氣死人了。」她直接說:「我們籌錢不易,賬目得一清二楚,絕不含糊。我們要負責,不說明用途,不能給。」她表明了態度,但莫禮還是把100萬現鈔雙手奉送。他知道她的態度,所以瞞着她。這100萬就是給第一批水門案犯人的封口費。莫禮為此進了牢,夫人不久去世。她們同住水門大廈,常在一起玩橋牌。他瞞着她,也算救了她,否則也會被拖進去。

陳香梅說,辦公室主任米曹夫人瑪莎最可憐,丈夫入獄,她口無遮攔,信口雌黃,白宮怕她惹事,送到紐約軟禁,對外說她病了。我與她是好友,半夜打電話要我去看她。她說:「我沒有病,但被看管得很嚴。我恨死尼克遜了,他害得我好慘。」我暗中看望她多次.水門事件未了之前,她就去世了,說是癌症,到底如何,至今成謎。水門事件令尼克遜總統黯然下台,他得到福特總統的特赦而幸免於難。

作者與陳香梅在水門大廈天台
 

陳女士接着說:「在華府政界打拼,驚濤駭浪。政客們無非是籌錢、拿選票、做高官。我口袋有錢,手中有筆,無求於人,做人講良心,做事講原則,才保平安。」

說起尼克遜總統,她說:「人們對他的評價是『以反共起家,以聯共成名』。他是真正的國際問題專家,打開中美關係的大門,他是主導而非基辛格。他是一名成功的政客。尼克遜是我認識的八位總統中最不夠風趣的人。尼克遜第一次競選總統落敗後,到台北訪問,要求見蔣介石夫婦未果,他心裏不是滋味。離開台北時,台北外交部派禮賓司長送行,他堅決不坐禮賓司的車,要坐我的車。可能由於他太緊張,上車時頭部撞了車門,前額流血。我連忙拿了一條手帕讓他按着。他說:『不痛,沒事,沒事。』當他看到血跡染了我的衣裳時,又說:『對不起,對不起,怎麼辦,怎麼辦!』我笑着說:『沒關係,就算你欠我一條手帕,一件旗袍。』我想,人家不見你.你就連送行的有車都不坐.何必呢?緊張得把頭都碰破了。」

陳香梅與尼克遜
 

她還講了不少華府政界爾虞我詐的小故事。現在回想起來,她是在盡力讓我了解美國上層社會的政治生態,讓我開闊眼界,處理好國際新聞報道。

專欄作家

1981年,陳香梅接受鄧小平的邀請,以列根總統特使身份率團訪華,受到熱情接待,並說了一句:「美國有100位參議員.但陳香梅只有一個。」之後,陳香梅在國內大受歡迎。她差不多每年都要回國兩三次,期間總是在香港停留一段時間,我們的接觸也就愈來愈多。除了聚會會友、給我介紹人脈外,我每次都要帶上幾個新聞專題,讓她為《大公報》供稿。她也從不推辭,且出手很快。

有一次,有一突發重要新聞,報館老總讓我約陳女士寫評論。我打電話給她時,她已經在機場等候登機返美。她滿口答應說:「我在飛機上寫,一到華盛頓,我就傳真給你們.誤不了明天見報。」她是記者出身,從不誤稿。她的新聞評論,深受讀者歡迎。我問她:「你的名字前面寫什麼頭銜好呢?」她毫不猶豫地說:「專欄作家。我是《台灣聯合報》和《中國時報》的專欄作家,讓我做《大公報》的專欄作家,是我的榮幸。」從此,她為《大公報》做了七年的專欄作家。她的專欄文章大致有兩個主題:一是回望歷史,見證時代,分享她半個多世紀以來在風雲變幻的世界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二是緬懷故土,表達她對祖國和家鄉的思念和讚美之情。陳香梅在她的〈珍珠港事件香港回憶〉一文中,追憶了當年香港的艱難歲月。她的文章不僅有很高的文學價值,也為讀者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料和深刻的人生感悟。她的文字真摯感人,充滿智慧和力量。通過這些文章,擴大了陳女士在華人社會的影響力,同時也為《大公報》增添了獨特的文化內涵和吸引力。

通過這段筆緣,加深了她與《大公報》的友情。她與報館的老總和記者們交流與合作更加密切,彼此以文會友,成了朋友。她多次參加《大公報》重要活動,如2002年的百年報慶酒會等。2010年4月,剛剛獲頒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的陳女士,又特意拜訪《大公報》,盛讚《大公報》的貢獻。

借助這一經驗,從陳香梅開始,在我任《大公報》社長的17年間.我先後聘任了60多位專欄作家,為提高《大公報》的辦報質量發揮了重要作用。這一切都是陳女士所賜。

出版回憶錄

2001年,報館籌備百年報慶.我組織了一個專門班子,編寫「百年《大公報》名記者」叢書。有老總提出,可否讓陳香梅寫回憶錄,我們一併出版。我與陳香梅約稿,她依然是那麼輕鬆爽快地答應了,並說:「要寫,我就從情字上用筆,有了情,才有可讀性。你有什麼要求?」我說:「你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隨心所欲,手到擒來,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見到你的傑作。順便多發些照片來,供編輯使用。」

不出所料,沒過幾天,她就把回憶錄的自序先發來了。第一句話開宗明義:「我想我該算是一個幸運的女人,也可以說是沒白活。」「我這一生中,深刻地嘗到親情、友情、愛情的真諦,和甜酸苦辣的滋味。」「人的一生,無論如何大富大貴、權冠四方,假如心中沒有愛,生活中沒有感情,那麼一切擁有都是空的。」她很念舊,在自序中說到我如何為她出版《春水東流》,請她做專欄作家,邀她寫回憶錄,並說:「我將在情字上用筆,有了情,寫出來的文字就會真,真的故事是比較讓人心動的,有可讀性。」我想她是在為自己的回憶錄定下基調。自序寫於2001年12月28日除夕前三日,至2002年5月交稿,50多萬字的回憶錄,她僅用五個月完稿。當年她已78歲,這期間她還出訪兩次。可見她確實是一個令人尊敬、勤於執筆的文人。

《陳香梅回憶錄》首發式
 

2002年9月5白,《陳香梅回憶錄》首發式在香港舉行,同時在香港各大書店公開發行。全書50多萬字,分上下兩冊,收錄了陳女士的歷史照片200多幅。我在首發式上講話時說:「陳香梅的名字,在海峽兩岸及中美兩國間,知名度之高,活躍時間之長,恐怕無人出其右。」有人曾讚嘆她是「永遠的陳香梅」,而若從她對中華民族的傑出貢獻講,也可以說是「國寶陳香梅」。「陳香梅的回憶錄,不僅記錄了半個世紀的國際閃雲變幻,也寫了她的情、她的愛,傾訴了她的悲歡離合,讀來讓人心潮起伏,感慨萬千。」

書籍的出版引起了廣泛關注,讓更多的人了解到她的傳奇人生和她為中美關係、兩岸交流作出的貢獻。但也有讀者來信說,我在首發式上講話對陳女士評價過高了。我函覆了讀者的來信,並對他們對報社的關心表示了感謝。

陳香梅的情與愛

陳香梅生在北京,長在香港,她對香港有特殊感情。有一次在香港雅谷餐廳宴客,送走客人後,我們在樓下酒吧喝茶聊天。她望向窗外的天主教墳場,神色凝重地說:「我這次來要重修我母親的墳墓。我母親紅顏薄命,45歲去世。那時我15歲,只享受到短暫的母愛。那是抗戰期間,我們逃難到香港不久。有一次我在門角偷聽到母親與一位陌生女人的對話:『陳太太,就是這個價了,這個玉鐲很好,也難找到,不過這年頭,有閒錢來買這東西的人也不多.你就將就吧。』」

她說:「我至今歷歷在目。我無意中發現了母親的苦惱和秘密。那時我正在上中學,我暗下決心,做個好學生,將來賺錢,永遠不做金錢的奴隸。後來我在美國航空界服務40年,做到航空公司副總裁,並兼任美國十幾家大公司的高級顧問。口袋裏有錢了,這次我要把母親的墓好好修一下。」看見她喃喃自語,又神情莊重的樣子,我為之動容。她母親廖香詞,早年在歐洲學習音樂和繪畫,精通六國語言,早年英逝。隨着年齡的增長,她對母親的愛就更加深沉。

陳香梅的戀情也是既轟轟烈烈,又感人肺腑。在撰寫回憶錄時,曾對我說過:「你報館事多,文稿交給你的編輯處理就行,但有兩節你要看看,替我把把關:『初戀』和『尼克遜的功與過』,因為尼克遜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我看過後,一字未改,卻對「初戀」一節印象深刻。

陳香梅16歲時參加全港中學生中文演講比賽,獲全港冠軍。同學們都來祝賀,她的女同學帶着一位男士向她走來,並介紹說這是她的大哥。「我們面對面,四目相對,就像一股暖流,一道電光,覺得似曾相識,一時驚呆了,竟說不出話來。」「只感到雙頰紅得發熱。」之後便是一起看電視、聽音樂,直至在山上獻出了她的初吻。寫得細緻入微,使人心動。更妙的是,三年後,陳女士已貴為將軍夫人,她與她的初戀伍君在上海巧遇。為了她在上海虹橋的新房裝修,公司找來了一位建築師,而此人正是她的初戀伍君。「我們握着手,久久不放。他抽煙斗,煙圈迷糊了我的眼睛,看不清是昨天還是今天,今年還是去年。「過去的事,就像昨夜的星辰,昨夜的風,和着幾許哀怨,我將永世珍藏。」至此,她用兩句詩戛然而止,讓你有無窮的想像空間。這兩句詩是: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我想陳女士不僅是為同學代寫情書的高手,也是描寫愛情故事的高手。陳香梅的三年初戀,是她人生戀情的序幕,而戀情的高潮是她與陳納德將軍的愛情。她用《一千個春天》這本書,做了大膽而充分的描述,感動了無數人,成為美國和海峽兩岸的暢銷書,並拍成了影視作品。而她自己對至死不渝的愛情的詮釋是:「愛情不會因為死亡而中斷,如果上帝允許我選擇,我在死後更加愛你。」

陳香梅對朋友情也有獨特的見解。她說:「人生若無友情,人的感情就是不完整的。」她在山東泰安與大學生對話時說:「對朋友,錦上添花的事少做.雪中送炭的事要多做,這樣才能交上真朋友。」為朋友雪中送炭、排難解憂、做點實事,是她的做事風格。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是她,幫我建立了《大公報》專欄作家機制,團結了港澳台、內地及海外華人一大批專欄作家,提高了辦報質量;是她,帶我結識一些社會知名人士,加強了《大公報》與上流社會的聯繫,為我在香港舉辦大型活動打下了人脈關係的基礎;是她,讓我認識到,穿着禮儀不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而是對別人的尊重。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她的朋友能在《大公報》站住腳,讓她所敬重的《大公報》辦得更好。

紅了櫻桃 綠了芭蕉

2018年3月30日,陳香梅在美國去世,既沒有發訃告,也沒有開追悼會。在港的朋友們都異常震驚和惋惜。後來新華社駐華盛頓記者發了一篇報道稱:「據《華盛頓郵報》報道,陳香梅的女兒陳美麗說,母親前不久中風導致併發症去世。」報道還用了陳香梅自己的話概括她的一生:「我的一生走過了千山萬水,經歷了風風雨雨。現在雖長期住在美國華盛頓,但永遠不忘祖國。我為多年來能為推動中美合作、加深中美交往作出一些貢獻感到自豪,覺得這樣的人生,充實而有價值。」

她在美國去世十天後,我才知道。她一生輝煌,但離去時悄然無聲。我找出我們相處時的許多照片.觸物生情,寄託哀思。其中有一張她親筆簽名的題畫,使我百看不厭,勾起了我許多快樂的回憶。那是1996年10月,我與陳香梅、何鴻燊一起在Amigo聚會。應我之請,何鴻燊即席作畫。我讓陳香梅題字,她信手寫道:「今夕何夕,得三五知音共敘,得好友何鴻燊博士即席揮毫,大家共賞。『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樂哉,美哉!陳香梅誌,何鴻燊,1996年10月7日。」

作者與何鴻燊、陳香梅
 

如今兩位社會名流都已仙逝,陳女士享年96歲,何先生98歲,都算高壽。人生啊!不管多麼輝煌,最後都得走。我曾問過香港的覺光長老:「佛教講修行,修行的目的是什麼?」他說:「是往生時那十幾分鐘,是快樂的。」我想陳女士生時善行天下,她往生時一定是快樂的。

想到這裏,我的心也就釋然了。

何鴻燊鋼筆畫及陳香梅的題字
 

我與陳香梅的文字緣,是一段完滿溫暖與感動的旅程。她的文字,不僅豐富了我的精神世界,也讓我在未來的日子裏,與美文相伴,用文字去記錄生活,表達感情,以文會友,讓人世間的美好永遠延續下去。

謹以此文紀念陳香梅女士誕辰100周年。

2025年1月16日,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