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顛覆政權案被告的一面之緣:太平紳士JP巡視茘枝角收押所,有無投訴!

人們,堅持做自己相信的事情,但我們各有選擇;命運,便是因和果的糾合: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人有人的命,地方也有地方的命。

榮耀,如果和真正貢獻無關,那是虛名;市面太多「博士」,是實是虛,要留神,例如有些法律博士學位,在學界,並不視為博士,只是一般法律課程。冠冕,應藏在心裏,不該從別人口中「加封」。

太平紳士(Justice of the Peace, JP)的工作是實在的,劉德華也是太平紳士,我比他「老餅」。早在2006年,政府委任我當太平紳士。噢,天下不算太平,我也不是「gentleman」;但是,香港給我太多幸福,只想為社會付出多一點。香港現有約2000個官守及非官守太平紳士。

以往,人們渴望得到特區政府的紫荊獎章;近10年,朋友們反而想要太平紳士的委任,我問:「JP要做事的,不是虛榮,為什麼想要?」他們的答案笑死我:「被稱為紳士,多好!因為許多西方國家,都設有太平紳士這榮譽職位,大家知道是『好嘢』,但是,紫荊章只是本地政府的頒銜,外國人未必知道是『乜東東』!」我回應:「不過,太平紳士的委任,只有一封信,而紫荊榮譽,可以去特首府,由特首親自掛上勳章。太平紳士被委任後,每年都獲派工作,但人們獲得紫荊章後,政府不會安排工作。由於家中濕氣重,勳章也長出了鏽漬。」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委任為太平紳士,政府告訴我因為有高官提名,說我對社會有貢獻。當年的委任,多考慮太平紳士的學歷,因為回歸早期,政府文書仍以英文為主,例如巡視完監獄,JP常用英文寫出意見。

太平紳士的工作

太平紳士的工作,主要分四大類:巡視監獄、羈留中心、羈留院、感化院舍等院所;出席紀律部隊的結業典禮;有些國家會要求太平紳士見證一些文書;最後,監察六合彩攪珠是否公正。六合彩的工作,最受JP歡迎,或許夠歡樂吧!可惜,我排了隊20多年,仍被安排巡視監獄,哼,可能我是律師吧!

我們巡視處所,通常由一位官員陪同,而在交通安排方面,十分貼心:有政府「AM」私家車早上開到家門接人,如果去離島,例如壁屋監獄,還可以坐直升機呢。巡視完畢,AM車送我們去指定地方。有些friendly的高官,會邀請我們一起午餐。

巡視院所的程序大概是這樣的:首先,太平紳士也要經過安檢,留下所有物件,例如公事包、手機、錢包等等在儲物箱(除非巡視的地方沒有高度保安戒備,例如廉政公署的羈留層);跟着,院所的負責人在辦公室接見太平紳士及高官,解釋院所的性質、歷史和現況。

然後,主管及其助手陪同我們兩人巡視院所不同地方,包括囚室、工作間、休息室、圖書館、操場、醫療室,甚至廚房;到了廚房,通常會給我們嘗嘗廚師或囚犯烹調的中餐、西餐、咖哩餐或素食,有些處所,甚至沖一杯奶茶或咖啡,給我們試飲,當然,食物的水準是一般,這也是合理的。最特別的一次,是廚師為我們準備了西米露甜品。接着,我們再看其他地方,例如沒有使用中的浴室和廁所等。

查察完畢,主管會陪同我們兩人回到辦公室,填寫評核報告;此外,如收到囚友的投訴,便逐一討論及作出決定如何處理。

被囚人士的「投訴」

巡視的時候,每到一處地方,被囚人士通常會站立起來,以禮相待,而陪同人員會大喊一句:「太平紳士巡視,有沒有投訴?」他們則呼應:”Good morning, sir!”

多年來,我接過的投訴不多,最難忘的有兩宗:一個住在精神病治療中心的院友投訴院所不讓女兒探望她,其實女兒早已去世。另一個在其他院所的囚犯,要求讓他在囚室上香,拜祭剛剛離開的親人。其他的,都很細微,例如水果種類不多、書本種類不夠等等,許多「投訴」,其實只是要求。

最近,我巡視了荔枝角收押所(Lai Chi Kok Reception Centre),它是1977年的舊建築物,正在分階段重建,它收容了千多人,包括下列男性人士,如各類被還押(on remand)等待審訊的囚犯、審訊後等候判決的囚犯、判決後正在上訴或最後,按照《戒毒所條例》還押的人士。

看了這些地方二十多年了,從未見到像今次荔枝角收押所般人山人海,更由於當天大雨,門口堵塞了數十人。走進了收押所,人更多,因為收押所獲得政府55億在重建當中,有些建築物要暫停使用,被囚人士只好擠在一起,加上浴室不敷應用,連球場旁邊的洗手間也被徵用。

收押所並非監獄,被囚人士享受的自由較多,例如食物也可以從外面叫回來,報紙亦能訂閱,但是,這等自由使收押所的員工更忙;例如檢查食物,需要額外時間。

荔枝角收押所是1977年的舊建築物,正在分階段重建。(Wikimedia Commons)
荔枝角收押所是1977年的舊建築物,正在分階段重建。(Wikimedia Commons)

耿耿秋燈秋夜長

我巡視的時候,香港萬眾矚目的案件民主派顛覆政權案仍然未審判完畢,所以,許多被告要關在荔枝角收押所,當中和法律界及立法會有關的人,有些是我認識的,當他們立正,向我大喊”Good morning, sir”,真的尷尬,心裏不舒服。當年,大家是平起平坐,甚或他們是更尊貴的人;今天,我在外面的天地,西裝畢挺,被人護送,他們在小小的空間,若有所思;那刻的空氣被凝固,就像一幕電影……「耿耿秋燈秋夜長」。人們,堅持做自己相信的事情,但我們各有選擇;命運,便是因和果的糾合: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人有人的命,地方也有地方的命。

算吧,不在那個位置上,就不要思想別人的內心,否則,活到今天,數十年了,太多積聚和異象,煩人常常找上門。愈來愈怕人,我不屬於這個世界,而別人的世界亦不容我干涉。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對,我正趕去南山邨吃著名雞蛋仔!

我只想下一次,以JP身份睇六合彩攪珠?

李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