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的抱負:不止於罵戰,也不止於《聊齋》

刀郎的《羅刹海市》橫空出世,婉轉清新的小調加上勁爆尖銳的歌詞,一時屠屏霸榜。大家紛紛認為這是王者歸來,大有手刃仇敵的快感。但如果僅僅看作是罵對手之作,又看輕了這作品的價值。

對,是刀郎的抱負,而不是報復。

最初《羅刹海市》橫空出世,婉轉清新的小調加上勁爆尖銳的歌詞,一時屠屏霸榜,大家掩嘴葫蘆,心照不宣,紛紛認為這是王者歸來,大有手刃仇敵的快感。當然也有心存仁厚的長者,為其辯解,認為是諷世不是罵戰。

刀郎的抱負

其實,有沒有罵仇敵的成分?肯定還是有的嘛。尖刻和鋒利大概也是才子的一部分,要麼怎麼有錐處囊中這個成語?而更令「對手」憋出內傷的是,回應了是坐實了挨罵的真相,不回應又好像是技不如人怕了他。而且刀郎是以歌來「罵」的,所以想贏過他,最厲害的還的是以「歌」罵回去,就像劉三姐對歌一樣。但刀郎是十年磨一劍,對手一時半會可能真回懟不過來。

其次,如果僅僅看作是罵對手之作,又看輕了這作品的價值。它諷刺了一種比較廣泛的現象,一丘之貉,蠅營狗苟,以醜為美,認假作真,僅僅是一時一地一人嗎?所以它的諷刺內容是超越時代、超越地域的,這也是為什麼許多聽眾有共鳴,絕不僅僅是跟風吃瓜這麼簡單。

再次,它從《聊齋志異》中取材,也有助於讓大眾重新認識傳統文化。網友SJ認為:「可以說這個專輯《山歌寥哉》是刀郎的一個質的飛躍。刀郎剛出道的時候,我雖很喜歡他的幾首原唱歌曲,倒還沒覺得他特別得好。那時候,他翻唱了很多老歌。原創的歌曲不是很多。但,這個專輯完全不同。顯然他是下了大工夫了,從曲、詞,到樂器、歌唱,都是一種全新的面貌。真的很了不起。順便說一下,就這首《羅刹海市》的火爆勁,恐怕蒲松齡老先生也要感謝刀郎了,能把蒲老先生的故事如此傳唱,讓更多的人去重溫《聊齋志異》裏的故事,也是絕少有的。」對此我也深感贊同。

最後,最重要的是從民間文化中汲取營養搞「原創」。除了《羅刹海市》的諷刺性,刀郎這個《山歌寥哉》專輯裡的《花妖》還非常的淒美。最重要的是他這些都是原創,這不比天天把經典老歌翻唱強得多?因為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就是把經典老歌翻唱出花兒來,成就的還是「老歌」,而「自我」何在?

《羅刹海市》從《聊齋志異》中取材,幫助大眾重新認識傳統文化。(作者圖片)
《羅刹海市》從《聊齋志異》中取材,幫助大眾重新認識傳統文化。(作者圖片)

馮夢龍的《山歌》

很多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的是,刀郎不僅僅歌詞內容取自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而他的用意,大概更和明代馮夢龍比較一致,因為馮夢龍在明代就開始編《山歌》,認「真詩乃在民間」,《詩經》據說最初就是原民信口而歌記錄自己當時生活的啊,所以孔子刪定《詩經》,這些內容都保留了,因為「情真而不可廢也」。馮夢龍認為他所處明代的《山歌》就是《詩經》中《鄭風》、《衛風》的遺響流傳,是真情流露的真詩。

馮夢龍在《山歌》的序文《敘山歌》中寫道:「雖然,桑間、濮上,國風刺之,尼父錄焉,以是為情真而不可廢也。山歌雖俚甚矣,獨非鄭、衛之遺歟?且今雖季世,而但有假詩文,無假山歌。則以山歌不與詩文爭名,故不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藉以存真。」所以他要「借男女之真情,發名教之偽藥」

順便說一句,《山歌》是成書於明代的一部中國江南民歌專集,由馮夢龍採集編纂。該書是一部記載明代蘇州一帶(包括今蘇州、湖州和嘉興等)的民歌小調集。《銀紐絲》屬於晚明新興的時調俗曲。《銀紐絲》,又稱《銀鈕絲》、《銀攪絲》、《銀絞絲》(以下統稱為《銀紐絲》),此調在嘉靖末年產生於北方,經過淮河流域流傳至江南後,成為廣泛傳唱的時調小曲。

江旭奇《朱翼》記正德末、嘉靖初,閭巷間多彈唱《山坡羊》。隆慶末萬曆初則有《桐城歌》、《打草楷》、《兩頭忙》、《幹荷葉》、《粉紅蓮》、《金紐絲》、《銀紐絲》、《掛枝兒》。「晚明新興的《銀紐絲》等俗曲,因天真自然、直抒胸臆而受到文人的大力推崇,卓人月贊曰:「我明詩讓唐,詞讓宋,曲又讓元,庶幾吳歌《掛枝兒》、《羅江怨》、《打棗竿》、《銀絞絲》之類,為我明一絕耳。」馮夢龍《夾竹桃頂針千家詩山歌》說:「編成一本風流譜,賽過新興《銀絞絲》。」

而自2011演唱會後,刀郎來到江南蘇州,10年不問江湖事,一心只學新音樂。專輯《山歌寥哉》的11首作品的調子分別來自於廣西山歌調、時調、栽秧號子、繡荷包調、鬧五更調、銀紐絲調、沒奈何調、靠山調、道情調、河北吹歌、說書調。

注釋:明代《銀紐絲》句式非常穩定,九七三七五五七七七三三三,共12句,首句和倒數第4句夾入襯字也,第10句為呼叫語「我的天啊」。《銀紐絲》曲最後兩句作頂針顛倒句,比如《雲門傳》的「煩悶人、人煩悶」,此正是「紐絲」「絞絲」的本來含義──銀器鍛造工藝上的纏繞、絞紐。「頂針顛倒」作為《銀紐絲》最具標識性的句法。從題材上看,《銀攪絲》屬於傳統的五更詞,這是起源於南朝陳時的相和歌辭,後被佛教用於轉經唱導。明清時期的五更詞被譜以多種曲調,既有表現男女歡情的「鬧五更」,也有表現「男女主人公在身心遭摧殘、命運淒涼悲慘時的內心獨白和境遇寫照」的「哭五更」。(引自吳真,〈〈雲門傳〉:詞話到鼓詞的過渡形態〉,原刊於《文藝研究》2020年第6期)

原刊於「夢影紅樓」微信平台,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張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