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熱足粉的意式心靈雞湯

到了球場,由於酒精、搖頭丸和口號的感染,往往在比賽開始前,球迷早就陷入癡迷的狀態,真正開賽,球員的跑動和對抗,就成為意大利諺語中的「在桌球抬上蠕動的螞蟻」。

Netflix電影Ultras(草譯《狂熱粉絲》)把意大利式的浪漫和血腥,引入足球流氓的團夥行動之中,但也從微觀的一面,揭示粉絲們心靈上的需求。

經濟支柱

電影對意式獨特風格的足球極端主義,算是蜻蜓點水,其中避而不宣的,是各群體間的利益的交換。根據調查記者身入險境的追蹤報道,原來前文提及過的上層的工業家和媒體大亨們,和基層的極端主義者頭目,常有交易,各取所需。

為增加球場場館上的觀眾和在電視轉播中呈現的繽紛之色,展説一種視覺「奇觀」(意文:spettacolo,英文:spectacle),大亨們樂於給頭目派發免費的季票,製造流量和燈火鼎盛之相;有時班主要炒領隊,又不願做醜人,便會着這幫人在球場上唱起惡搞領隊的口號和歌曲,為領隊製造大量的負面形象,方便下殺手時掌輿論優勢。

而部分新派頭目,亦可從各種各樣的「倒賣」中漁人得利,如季票便成為他們炒賣的稀有資源,賺取差價;更深層更不為人知的是,廣大的青年球迷,就成為黑幫販子傾銷「搖頭丸」、招募初(男/女)妓、徵召勇士及打劫銀行的溫床。

可悲之處,是足球淪為「配角」;打比戰是集結的藉口,僅此而已。到了球場,由於酒精、搖頭丸和口號的感染,往往在比賽開始前,球迷早就陷入癡迷的狀態,真正開賽,球員的跑動和對抗,就成為意大利諺語中的「在桌球抬上蠕動的螞蟻」──一隻隨時可以被指頭捏死的螻蟻!而要識別ultras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看誰的背脊是對着草地、眼睛只停留在敵方球迷身上和只忘情於搖旗和唱遊。

誰的眼睛只停留在敵方球迷身上、只忘情於搖旗和唱遊,便是Ultras一份子。(YouTube影片截圖)
誰的眼睛只停留在敵方球迷身上、只忘情於搖旗和唱遊,便是Ultras一份子。(YouTube影片截圖)

使命感和全球化的夾擊

而把這些新派狂迷的心靈扣住的,是一種深層的「歸屬感」──對於這群自覺被外來移民侵佔家園、被廉價勞工搶飯碗的驚弓之鳥,他們只能在朋黨義氣之間,找到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情、同舟共濟的共鳴和同仇敵愾的使命感。

這些屬靈的感覺,也許比起由迷藥、性交和金錢所帶來的欣慰,來得更激烈,更接近心靈,更能引爆那來自「學校、辦公室、和整體社會上」重覆激發的一種被忽略、被侵佔、被搶奪,經年累月積日而產生的憤世嫉俗的心態。

足球,是嘶喊發洩的口號泉源,但不是意識形態之根本。新派主觀世界裏覺得被那麻木不仁的城市森林擠壓窒息,彷彿只有在球場的半圓形看台和場館的廣場,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和找到不遵守紀律卻無須承擔後果的快慰。

但在破壞秩序的同時,團伙友儕之間會展示溫情的一面:雖然極度排他,但團夥同時對自己人卻非常包容;他們使用暴力,卻又會顯得有「理想主義」下的良知和利他主義,在抗爭之中會引用古希臘神話故事;他們不顧法紀,但同行之間講求忠誠和團結;他們反對「個人榮耀」(意文:protagonisti),反覆思想「個體與社會的意義」,不怕犧牲,願當死士。

電影故事,最後不免要以血漿來了結,而深層的貧富矛盾、外邦本土之磨擦、全球化之下個人與社會的角力,在各個地方,重覆發生。(本系列參考M. Doidge: Football Italia和T. Jones: Ultras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艾雲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