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關於認識客觀事物的方法與檢查認識的正確性問題,還提出了有名的三表或三法。他在《非命上》先提出「言有三表」,在《非命中》和《非命下》又提出「言有三法」。二者內容基本相同。三表或三法是「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墨翟認為,判斷事物的是非,需要論證有據,論據要有所本,「上本之於古者聖王之事」,就是本於古代聖王的歷史經驗。但僅憑古人的間接的經驗來證明還是不夠的,必須「有原之者」,即「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就是考察廣大群眾耳目所接觸的直接經驗。第三表是「有用之者」,「於何用之?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就是當這一言論或判斷當作政策法令實行之後,還要看它是否切合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這三表或三法是墨家判斷事物是非、辨別知識真偽的標準。這也是墨家的邏輯學。儒墨都講邏輯學。孔子主張「正名」,就是以「禮」為標準來判斷是非利害;墨子主張用「本」、「原」、「用」三表法,就是上考歷史,下察百姓耳目所實見實聞,再考察政令的實際效果是否對國家、百姓人民有利。對比起來,墨家的方法是較有進步意義的,所用的接近實証方法。
墨家重視思維的發展,注意邏輯概念的啟迪。他們為了與不同的學派或學者論爭,為了勸告「王公大人」勿做不義之事,必須辯乎言談,以加強說服力。因此,墨翟創立了一些邏輯概念如「類」與「故」,應用類推和求故的思想方法進行論辯,以維護他的論點。例如「好攻伐之君」反對「非攻」,列舉禹、湯、武王從事攻伐而皆立為聖王,以這些例子質問墨翟,他答曰:「子未察吾言之類,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謂攻,謂誅也。」這裏,墨翟指出「攻」與「誅」是不同類的概念,不容混淆。墨翟還嘲笑儒家用「同語反復」的答問方式。墨翟問儒家:「何故為樂?」答曰:「樂以為樂」。墨翟認為這等於問「何故為室?」而答以「室以為室」。以同樣的東西解釋同樣的東西,正是邏輯學所指出的下定義時的典型錯誤。只有答以冬避寒、夏避暑、又可以為男女之別,才是正確回答為室之故。由於墨翟重視邏輯思維,辯析名理,不僅運用於論辯,而且運用於教學。
學習與實踐、動機之間的關係
墨家的品德教育、論辯教育和科學教育雖都有其一定的局限性,但卻有共同的積極因素,即重視實踐(行)和聯繫實際。墨翟強調「言足以遷行者常(尚)之,不足以遷行者勿常(尚),不足以遷行而常(尚)之,是蕩口也」。這段話的要義是言必信,行必果,言行一致,說到做到。墨家反對「言過而行不及」,認為話說得多與說得漂亮而不實行,就得不到好效果。只有「以身戴行」,也就是說,只有把「兼愛交利」的道理,指導實踐,見諸行動,才能成為「兼士」,才能通過實際行動來教人。
墨家重行,重視實踐,但並不是一般功利論者的觀點。他們在重視功效或結果的同時,並不忽視行為的動機,而是要求把「志」(動機)與「功」統一起來考察。魯君因選擇太子而請教墨翟,他建議魯君「合其志功而觀焉」。就是在判斷一個人的道德行為的同時,要把動機與結果結合起來。
在墨子看來,學習並非為了「出仕」。例如,墨子引領一位年輕人跟自己求學,便對那年輕人說:「始學乎?吾將仕子。」他以做官來調動這位年輕人求學的積極性。一年後,年輕人學業大進,便找墨子要官做,墨子用「魯語」來使年輕人領悟為「義」而「學」,說:「今子為義,我亦為義,豈獨我義也哉?子不學則人將笑子,故勸子於學。」由此可見,墨子認為學習是做人的應盡義務,並不一定要去做官。可以仕則仕,仕不是為學的唯一目的。明顯這與儒家的「學而優則仕」有很大的不同。墨子主張為「義」而「學」,學習的動機應建立在為「義」的基礎上,還必須「身必行之」。墨子強調把動機這種意向活動同認識活動聯繫在一起,以調動學生學習的積極性與自覺性。
討論
春秋戰國時期,「世之顯學,儒墨也」。其「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墨學成為最早同儒學齊名並與之相對立的最大的一個學派。眾所周知,墨翟早年學習儒家思想,後來逐漸對儒家學說產生質疑,遂創立了自己的學說體系——墨家學派。可推知墨子非常勤於學習、善於學習。借助《墨子》全書來梳理和再現墨家學習觀念,對於當前的學與教會有較強的啟發意義。
第一,墨子在我國教育史上首次提出了邏輯思維能力的學習和培養,他認為學習知識重在明察事物所蘊涵的道理。同時,墨子提倡「述而且作」的創新精神,反對孔子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保守性,墨子認為不僅應承傳文化精粹,而且要創造出新的東西,使善日益增多。這些理念與當今的創新學習、建構學習都有一定的相通之處。
第二,墨子認為「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說明墨子強調各盡其職,各盡其材。另一方面,墨子也認為「誦先王之道,通聖人之言,而說王公大人、徒步之士、平民百姓,其功賢於耕織」。即僅靠一人之力去織布,並不能使天下寒者都有衣穿;僅靠一個人去打仗,並不能抵禦敵人的進攻。這是否也隱含了強調合作學習的意蘊?
第三,在學習的廣度和深度上,墨子反對博聞雜識,即在博與約的關係上,他強調以約取博,強調邏輯思維,辨析明理,這與孔子的「由博返約」不太相同。當今知識更新速度加快、學科知識愈分愈細的情況下,正確處理博與約的關係有助於提升學習成效。
第四,墨子非常注重理論聯繫實際和學以致用,主張「述而且作」,認為「士雖有學問,而行為本焉」。墨門學子除了學習理論外,還注重動手操作技藝的掌握。墨子學派要求對技藝的學習,不光要記誦,必要時還借助圖解達至掌握,還要懂得動手製作。這與當前宣導學習與生活實踐相結合有較多相似。
第五,墨子認為「志不強者智不達」,即意志不堅強的人才智也不會通達。君子只要自信堅強,積極進取,「不視人猶強為之」,即使做很困難的事,也一定能夠達到目的。他認為事情之所以能做好,是因為個人的努力,強調個人努力的重要。這亦與「學習投入」、「學生自主學習」有較大的關聯。
綜上,在那個百家爭鳴的時代,墨子學派創造了輝煌的成就,對世人如何學習也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墨子主張「唱(教)和(學)同患(串),說在功」、「唱而不和是不學也,智少而不學,(功)必寡。和而不唱,是不教也。」意思是說,教與學是統一的,有學無教或有教無學, 功績便沒有了。如果把墨子的「教與學」剝離來看,會發現墨子這種富有人文氣息、「行為本焉」的學習觀念,卻被他「不扣必鳴」、「強說人」、「行說人」以及過於注重實用、技術和邏輯的教的觀念給掩蓋了。恰如前文所言:「強調教導應是主動的,反而學習被描述為被動的了」。
同時,我們也必須看到,墨子雖然重視學習動機的考察,但缺失了對學生學習情感、理想、學生心聲等心靈的體驗和關照,以至於連墨子最得意的弟子禽子事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役身給使,不敢問欲」。再者,墨子提出「三表: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來認識客觀事物是巨大的進步,但在實際中墨子過於依憑「上本之於古者聖王之事」來判斷。比如,在《明鬼下》中,墨子堅持「以若書之說觀之,則鬼神之有,豈可疑哉!」以說明鬼神的存在。當然,這也是那個時代帶給墨子的限制。
由於能力所限,在此所梳理和提及的是墨子學習觀中的一部分,有待以後繼續加強這方面的學習和研究,更好地發揮對學習的借鑒作用。
小結
總之,作爲與儒家教育思想對立面出現的墨家學習觀念,包含了不少合理的主張,尤其是其科學知識和技能技巧的學習,是中國教育史上首先提出並實行的。這是一份寶貴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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