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從小說家到詞人的藝術轉變

石黑一雄在2024年出版的詩歌集《夏天,在雨中,我們橫越歐洲》中,以簡單直白的歌詞捕捉旅行與人生的微妙情感,描繪出浪漫與悲哀之間的一線之隔,並借此探討命運與生活的無常。

201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石黑一雄(Ishiguro Kazuo),在2024年出版的詩歌集《夏天,在雨中,我們橫越歐洲》(The Summer We Crossed Europe In The Rain),說大家一直以來都把他視為寫小說之人,其實他15歲就開始撰寫歌詞。

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黑石一雄為爵士樂歌手Stacey Kent寫歌詞,2024年結集成書。
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黑石一雄為爵士樂歌手Stacey Kent寫歌詞,2024年結集成書。

石黑一雄詩歌集《夏天,在雨中,我們橫越歐洲》

他所創作的歌詞以實驗性為主,"I loved the way I could utterly lose myself inside a song"。可以在歌中自我沉醉,樂而忘返,寫歌詞之人該有的滿足感,石黑一雄也曾擁有這樣難忘的感覺。

這一次他為美國爵士樂歌手Stacey Kent作了一系列歌詞,主題是「夏天,在雨中,我們橫越歐洲」。又找來意大利插圖家Bianca Bagnarelli,為歌詞增添色彩。

歌詞淺白易明,第一句"I wish I could go travelling again",說出多少人的心聲來。

仍然在歐洲作逍遙遊的A對我說:「夏天的巴黎太熱了,可不容易吸引我留下來。特別是這個夏天,在這個城市有奧運,而奧運不是我的那一杯茶。還是及早離開,先到英國溫布頓看網球賽,再北上到愛爾蘭,享受那裏的夏日風情。」

這是與石黑一雄所講的"It feels like this Summer will never end"不謀而合。A的旅程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我知道後都替他開心。

"But how can I ever go travelling again."

有人這樣享受生活,從一個國家去到另一個國家,走過一個城市,又來到另一個城市,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嘗到不一樣的美食。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踏上旅程,感受一下「夏天似是不會過去」,而人間風景在等待着我。

可以的話,誰不想去旅行呢?
可以的話,誰不想去旅行呢?

石黑一雄對於浪漫與悲哀的看法

很多人的一生,會不會像經典電影《北非諜影》一樣,來到某一時刻,不得不與至愛分開?

電影的「感人」場面,你說:「真的很浪漫呀!」石黑一雄卻認為:「那是多麼可悲。」

雨中看《北非諜影》。
雨中看《北非諜影》。

石黑一雄沒有把男女之情描繪得深不可測,他不是在寫小說,文字鋪排得簡單直接,由歌手詠唱出來,聽眾(不是讀者)自會明白其中道理。

放眼望去,在陽光底下的廣場(The Square),可見旅人在喝咖啡,小孩子在追逐嬉戲,遠處傳來手風琴手拉奏出來的樂曲。此時此刻,你卻說「命運」(Fate)使然,我們不得不分手了。這樣的場面是「浪漫」還是「可悲」呢?

廣場故事寫得與眾不同的,是法國作家Marguerite Duras的Le Square(《廣場》),在那裏,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際遇,一點也不浪漫,卻是有點無可奈何。現實生活哪會有那麼多的浪漫、感人故事?

在廣場喝咖啡,有什麼話會說給對方聽。
在廣場喝咖啡,有什麼話會說給對方聽。

把廣場故事寫成一首歌,語句得直指人心。說一個人在廣場等另一個人,希望所愛的人會出現,其實是在做不可能實現的夢。說那是「浪漫」,填詞人石黑一雄則認為那是「可悲」才對。

不管怎樣,在旅途中,"Let’s be young again/ If only for the weekend."

我們在旅遊時,會做一些平日不會做之事,看來可笑、看來幼稚之事,都沒所謂,沒有問題。"Let’s do once more"就好了。

浪漫與悲哀的感覺,不過是一線之隔。你有你的感受、想法,我有我的。

在車站,等待下一班車的到來。
在車站,等待下一班車的到來。

明信片的魅力──永恆的人文關懷

不知道今時今日的明信片銷路,與半個世紀前相比,差別會有多大。如今大家來到旅遊景點,多會用手機把眼前所見拍攝下來,恐怕不會去買張明信片,寄給家人、朋友的了(看見漂亮的明信片,買下來作為私人收藏,還是有的)。

上世紀70年代,愛到外地旅遊之人,每到一個景點,多會買一些Postcard(明信片)寄給親朋戚友,證明自己曾到此一遊。明信片篇幅有限,只能寫上幾句,言不及義(那不是放在信封裏的信,大家都可以看得到你寫了些什麼)。

石黑一雄也寫了一首與明信片有關的歌:Postcard Lovers

他仍是期待遠方的「朋友」,給他寄來明信片。

收到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文字,對方是在什麼情況下,寫上那幾行字的呢?

會不會你在等待渡輪靠岸時,坐在咖啡店一角寫下你的感受?

Postcards漂亮,但可以寄給誰呢。
Postcards漂亮,但可以寄給誰呢。

你寄來的每張明信片,我都有收藏妥當,只是沒法把它有秩序(順着日期、時間、地點)排列好。

珍惜的是"Those careless collections of words and feelings",簡單幾句話,捕捉了寫卡人書寫明信片時的心情。

雖然明信片只有幾行字,並沒有說出「你現在的生活實況」、「你現在是一個怎樣的人」,但仍有蛛絲馬跡,得知一二與你有關的想法、生活的點滴。

我們最終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可以猜想一下,不也正是人活着最為有趣之處麼?

後記

在倫敦定居的Doris傳來短訊:

在5月,我去了South Bank,那是石黑一雄Ishiguro 與Stacey Kent,還有她的合作夥伴的音樂會。義大利插畫家Bianca Bagnarelli 的作品投放到熒幕上。第一節Stacey詠唱Ishiguro為她而作的歌詞。

第二節是兩人的對話。

很有感覺的一個晚上。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

張灼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