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樂嗎?表面的baller,其實最不快樂,真正的快樂,源自於內心的平靜。
慾念只是腦袋的填飽,不入心靈,非真正快樂。童年,快樂是真材實料的,因它和物質無關;可惜,純真已消逝。今天長大的你,要好好把握生活的文化,如看書、聽音樂、作畫、看電影;或追尋精神的文化,如宗教、哲學、做人道理,才能把滿布污漬的心靈清洗,須臾之間,重拾潔淨人生。
桑榆,哪有老掉這回事?大家要尊敬長輩,他們是社會的壓箱寶,常對年輕人說:「就算數千元的家用,也代表對父母的敬愛。」常言,「薑愈老愈辣」、「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外國人說”old owls are wise”,智者的聰慧,如瑰麗的晚霞,年輕人,願意仰望的,臉泛嫣紅。最難忘陳達文博士曾經贈我這一句:「文化,便是how to be a human and how is your life being humane!」
見證大會堂與文化政策崛起
陳達文(Dr Darwin Chen)博士是文化藝術界「教父」,沒有他,哪有今天香港文藝界的建設成就!以前,香港除了戲院以外,沒有見得人的文化場地。陳博士當年在政府,參與1962年香港大會堂(Hong Kong City Hall)的成立,從此,香港有了正規的音樂廳、文娛廳、展覽館、博物館、圖書館等設備。「好炸」的大會堂,是因;今天,文化場地處處,是果。前輩說:「City Hall,不僅是上流社會或知識份子應酬交際的地方,它是『與民共養』的心靈之所。」
博士為人嚴肅,但對人溫暖,充滿耐性。他說:「在殖民地時期,香港的文化政策是『務實』的,不為政治服務;文化表演和展覽,亦不視為經濟活動,沒有『創意經濟』這概念。少數英國人統治九成多的華人,故此他們不談意識形態;當時的目標只是先讓普羅大眾,通過這大會堂,有機會接觸和感受文化藝術這抽象東西,然後慢慢樂意改善貧乏的精神生活!」
「當時,在大會堂設立婚姻登記處,用意是讓市民在非經意下走進文化寶殿,我又堅持大會堂上演粵劇,因為廣東大戲是本地藝術,還找了麥炳榮、鳳凰女演出《鳳閣恩仇未了情》打頭陣。跟着,表演票價要低,基層也可以和有錢人同場欣賞藝術;圖書館容許市民借書回家,就算有人不還書,那也是區區小數。辦理事情,不能因小失大,搬石頭用作不作為的擋箭牌!自高自大,或妄自菲薄的人,往往抗拒文化藝術。其實,文化藝術如慈善心腸,早已藏於每個人的心室,在乎你有沒有拿出鑰匙,把它開啟!」
陳達文,1932年出生於上海,是移居上海的廣東家族。1945年,日本投降,二戰結束;在1946年,他跟隨家人到了香港,他笑說:「當時,我是帶有上海口音的廣東人。」前輩在男拔萃唸中學,當了幾年記者後考進羅富國教育學院,跟着,去當皇仁、喇沙等學校老師。後來,唸了倫敦大學。他說:「我在任教的時候,大會堂快將落成,正招聘員工,心想:這是為文化服務的大好機會,於是在1961年,我成為大會堂的第一任副經理!」
往後,前輩步步晉升,成為文化署署長等政府高層官員。他畢生為文化藝術作出貢獻,香港管弦樂團、話劇團、中樂團、舞蹈團等全是他倡導成立,還未計算全港大大小小文化場地的建設。在英治時代,前輩堅持不懈地向上司爭取資源投放在文化藝術。如說邵逸夫是香港電影業的歷史巨人,那麼,陳達文必然是文藝界的偉人。
文化藝術並非消遣品
前輩90歲了,說話清晰有力、引經據典,而且,思想條理分明,把他的話寫下來,便是一篇精闢論文。他說:「國家希望香港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香港有百多年中西生活的沉澱,絕對有這個資格。而且,頗多市民人受過中西方教育,懂兩種語言,經歷過兩種文化,以往,香港稱為『東方之珠』,便是這個理由;但是,若然香港人的文化素質,一天比一天開倒車,口說『有文化』,但只是表面的藝術展覽、表演等活動,人,卻粗糙沒有內涵,我擔心這夢想會『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達文現為香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協會榮休會長及高級顧問。他曾任藝術發展局主席,獲頒香港大學名譽博士、演藝學院榮譽院士、教育大學榮譽院士等等。2012年,他榮獲「藝術終生成就獎」,以表揚他的巨大功勞。
前輩吸了一口氣:「60至90年代,香港的文化藝術發展,集中在地方、人才、節目、活動等等具體建設。1997年回歸以來,政府『一本通書睇到老』,仍把文化藝術停留在課餘及下班以後的社區、康樂消遣。聯合國對文化的重要性,說得很好:文化,是精神層面的知識和修養、是自我認同的動力、是正確價值觀的培養。在高素質的社會,人,不能沒有文化!」
「公民教育替代不了思想層面的社會文化教育,因文化是人和人之間交往的精神河道,也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城市的凝聚力、生命力和創造力,以至道德力量的泉水。如果,香港人只關心物質生活,缺乏文化素質,則這城市便會破掉社會進步的一片牆,當人們不再對自己的文化修養感到自豪,便會喪失尋求高尚人格的動力,香港的『家』,何以再成家了?」
我點頭認同,但亦無奈:「蔑視自己民族的文化,真的可悲。香港人要趕走錯誤思想,重拾正面的香港情!」
前輩和顏悅色地:「但願將來文化局長,不把文化只看作為技術性的設施工程、康樂工程、旅遊工程、經濟工程。文化,要心連心改善到香港人的生活面貌,包括生命觀、民族觀及世界觀,所以,文化局要帶領的,是香港社會精神文明的啟航。」
香港社會需要怎樣的教化工作?
我開玩笑:「會不會這位文化局長也不知道自己『孭重飛』?」前輩也失笑:「從來社會的教化工作,不要怕別人取笑,也不要急功近利,更不要只做表面功夫,必須長年累月,孜孜不倦的。」我不恥下問:「那麼,教育大眾什麼呢?」
前輩淡淡一笑,如榕樹樂意遮蔭:「以中國人傳統的文化思想為基礎,在適當地方,加上西方的自由發展和個人權利的概念;更要扭轉如香港過往自我主義過猶不及的狀態。在我們儒家文化中,人,不是單獨的存在,人的意義和價值,是相對的,它承載了家、國、天下的倫理角色和道德責任,特別是修煉個人素養和家庭觀念。中國人的傳統,充滿着人倫溫情,而那份溫情,是自己和別人共存共活的基礎。」
我插嘴:「對!例如人情味、人情世故等,在英語是不存在的,他們的常用字只如love或kindness,沒有中國人那份情的深層次意義,更不要說仁和義,這些都是中國人的思想精髓。」
前輩再說:「中國人傳統思想所強調的,是某種的altruism(利人主義),即如何約束自己,為別人着想,成全對家人和社會的意義,這些大意義,比起一己私慾來得更重要。自由,是有條件的,那便是:自省和自制。」他停頓一刻:「西方社會,從古希臘以至羅馬哲學,個人權利和守法是他們思想中重要的一環;可惜許多人今天曲解為『只要不犯法,什麼都可以幹』。」
我回應:「對!因西方有所謂harm principle(傷害原則),即除非為了阻止一個人『傷害』其他人,否則,個人或群體不得對另一個人的自由行為作出干涉!這是非常self-interest的西方理論。我覺得:但就算不犯法,賺錢也不能沒有道德底線。自我可以,但絕不能影響別人!」
前輩想了一會:「香港的社會文化,目前瀰漫的是西方的自我主義(egoism),強調自我利益和成就,它成為個人取向的moral foundation。」
我問:「前輩,你剛才說以中國人思想為基礎,在適當地方,可加上西方的概念,在哪方面呢?」他微笑:「西方對自我的信念,在科學及醫學研究、學術發展、藝術創作、生活美學這4方面,推動了人類的進步,這的確是好的一面!不過,又不能太盲目相信西方專家那一套。橘化為枳,也得小心!」
文化是人類存亡的關鍵
前輩想起來:「有興趣研究文化和人類、政治、社會關係的朋友,可以看以色列作家Y N Harari、美國日裔學者Francis Fukuyama、奧地利管理大師Peter Drucker的著作。其實,文化,是人類未來存亡的key factor,低估了它的重要,便令香港的和諧社會繼續受到災難性的破壞。現在,我們進入了internet世代,小孩子、年青一代,逐漸脫離了人倫的國度,躲在虛擬世界,以電子遊戲的規則,作為現實生活的道德,這是非常危險的。」我贊同:「這解釋了為何更多年輕人不重視家庭倫理觀念,更相信身體和語言暴力可以解決問題!」
最後,我問陳達文博士:「你對香港政府推行『文化社會』有信心嗎?」前輩停頓了很久:「部分香港的管理層,有自己的一套官僚思維,想出來的,便以為行得通,同時,本來行得通的,卻因怕難,又不敢提出。他們以自身仕途為優先考慮,怕孭鑊、影響升職,或自掃門前雪,各自為政,這便是官僚作風。久而久之,便缺乏勇氣和承擔,而市民的真正福祉,往往被忽略了!」
我答:「最近,有一宗新聞:扒龍舟竟被列入體育而不是文化活動,而且,部門為了市容等理由,拒絕讓備用龍舟放存在天橋底,所以,建立文化為重的社會價值,實在很重要。」前輩望着我:「在14到16世紀期間,歐洲有一個Renaissance(文藝復興運動),當時的思想家擺脫封閉的思維,通過文化、藝術、文字等作品,重新探討和發現『人』,包括自己和別人,在世上的真正意義?我希望香港度過了100多年後,能夠也來一次Renaissance,讓所有香港人,一同思考,我們天天所生活的城市,到底對自己、對家人、對別人、對國家,又有什麼新的意義呢?」
我記得看過一篇文章這樣寫着:「中華文化幾千年來生生不息、永不枯竭。這文化提供了創造的土壤和環境,也給整個民族提供了勇氣和精神。中華文化有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等思想;具自強不息、敬業樂群、扶正揚善、扶危濟困、見義勇為、孝老愛親等傳統美德。這中華文化的基因,不論過去、現在、將來,都永不褪色。」
也許,反璞歸真,重拾中國人的文化和道德,便是非常理想的香港Renaiss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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