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令人口爽

凡事總有其優缺點。人類生活追求上等享受,各種聲色味、活動、財貨,要不斷探求、擁有、發揚,其實就是把生活逐漸推向喪滅的邊緣,以至不能自拔。

兩月前,意甲足球隊阿特蘭大(Atalanta Bergamasca Calcio)主帥加斯柏連尼(Gian Piero Gasperini)疑似染上冠狀肺炎:最初是沒有發燒但感覺似發燒,跟着失去味覺。他說:「兩日後,球隊由米芝蓮星級廚師獲得2008年的香檳Dom Perignon,飲了感覺就像飲水。」

飲名釀「感覺就像飲水」,對某些人說是一種災難,但對另一些人說可能是一種解脫、一種境界。

人的生活受物慾支配,飲酒要飲上品名釀,不難使人想起反其道而行的道家人物及其思想。《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凡事總有其優缺點。人類生活追求上等享受,各種聲色味、活動、財貨,要不斷探求、擁有、發揚,其實就是把生活逐漸推向喪滅的邊緣,以至不能自拔。老子善於找出事物的兩極發展。單以味覺來說,五味(甜、酸、苦、辣、鹹)如果吃得多,味覺就會喪失(「爽」是損傷、敗壞),大約和2000多年後的冠狀肺炎的病徵相同。老子不是叫你日日飲白開水,但物慾追求過度,對人來說是會損傷的。老子思想的精粹,是生活要少私寡慾,見素抱樸,平常人要這樣,人君如果也這樣,能夠做個好榜樣,長遠發展,民眾信服,治大國就能像烹小鮮。

做一隻「將曳尾於塗中」的尋常的龜

道家另一代表人物莊子也主張棄絕物慾。他生活的美好境界,是做一隻「將曳尾於塗中」的尋常的龜,而不做「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的神龜。(說見《莊子.秋水》)

同樣記載於《秋水》,當時惠子相梁,莊子往見。惠子恐懼莊子會搶奪其位,於是在國中搜尋莊子三日三夜。莊子非常鄙棄惠子的做法,他自比是一隻非梧桐樹不棲息、非竹子的果實不吃、非甜美的泉水不喝的鵷鶵。而惠子,不過是一隻咬着腐臭老鼠的貓頭鷹,居然怕人搶去牠口中的「美食」。

莊子生活的最高境界其實很簡單,《逍遙遊》中所描述的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其技雖「不能執鼠」,可是卻自由自在,不似自以為聰明靈活的狸狌,最後卻困於獵人的捕獸器。

老子莊子不追求物質,像Dom Perignon的香檳是沒法喝的了,但他們喝的卻是自由的心靈,不拘束的人性,比很多在名利場中打滾,累積很多財富,但卻每日害怕失去所有的人,肯定自在很多。

冠狀肺炎來襲,令世界哀鴻遍野,高速經濟和科技發展陷於停頓。沒有人希望這樣吧,但過分發熱的頭腦,過度的浪費,若能清醒一下,停一停急促步伐,未到「口爽」時之「味」,或許才最珍貴。

鄭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