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忙的生活中,遊人匆匆一瞥博物館藏,對珍品所知有限。因此,總會標示一些鎮館之寶,令人看物識館,加強宣傳效果。例如1970年陜西省西安市南郊何家村的千多件窖藏發現,內中包括金銀器271件、金銀銅錢幣466枚、銀鋌8件、銀餅22件、銀板60件,還有玉器、瑪瑙、琉璃、水晶等器物。如此豐富國寶收藏在陜西歷史博物館,便有目不暇給的感覺。以幾件精器作重點推介,即時把大唐帝國的繁盛氣象表露無遺。
唐代第一金碗美譽
何家村金銀器中的表表者,有一件被譽為唐代天下第一金碗的鎏金鴛鴦蓮瓣紋碗。此碗高5.5釐米、口徑13.5釐米、足徑6.7釐米,重391克,通體皆鏨刻細緻的纹飾,造型華麗典雅。(圖 一)其底部飾以連珠紋,猶如粒粒珍珠連成圈足;腹部以魚子紋為地,雙層蓮瓣紋則上下接叠。此碗通過鍛壓技術,外壁蓮瓣凸起,與内壁的凹形蓮紋,型成一體兩面的藝術創作。蓮瓣中鏨刻荷葉和其他花卉,又有鴛鴦嬉水,花瓣中乍見飛奔的狐狸,動態十足。從碗內銹蝕痕跡可見,此物蓋非純金製作,呈現着相當成熟的鎏金工藝,金屬本體當含黃金以外物質如銀銅元素,故而與空氣接觸,產生氧化侵剝的現象。
上述的金碗,並非獨一孤品,在香港古月堂的唐代珍藏裏,兩隻以蓮瓣紋為題的鎏金碗也頗堪玩味。我們藉同項比對,當發覺兩者在造型和紋飾方面高度相似,從中更能理解捶鏨的式様規律。其中一隻是唐代鳥獸蓮瓣紋鎏金碗,高5.5釐米,徑囗14.5釐米,足徑7釐米,重368克。其特點是侈囗,圈足,碗外壁以魚子紋為地,錘出兩層各十瓣相互交接的大型蓮瓣。上層蓮瓣較大,每瓣內分别刻有鴛鴦、鸚鵡、羊、獅、狐等珍禽異獸,周圍飾以花草。下層蓮瓣較小,每瓣飾為「品」字狀的卷曲蔓草紋。此外,蓮瓣上至囗沿的三角空間飾如意雲紋,以及各種飛翔姿態的鳥紋。(圖 二)
至於碗底部分,圈足沿外侈,邊飾一周蓮珠紋,中部鏨刻「大唐貞觀」篆體。在百倍的放大鏡下,可清楚看見碗身在往復鎏金的工序下,塗掃因力度輕重關係,常帶有橫直交錯的金邊痕跡,而人手鏨刻的紋飾之間,也呈現深淺不一的灰色坑道。究其施工步驟,應該就是在錘揲過的金屬上再行鏨刻與鎏金。由於鏨刻的深度相當,往往切入鎏金面的下層,因而露出金屬的本體,未為鎏金所覆蓋。而碗內部分,因未施以複雜的鏨工,金泥分布相對平順,自底部至侈囗,展示了理想的拋光效果。(圖 三)
雙勾方式鏨刻方塊
另一隻唐代寶花鳥獸蓮瓣紋鎏金碗,高5.5釐米,徑囗13釐米,足徑6.5釐米,重222克。觀其碗型,同様以上下蓬瓣各十組成外凸内凹的圖案,侈囗外反,上下蓮瓣面積相若,上層蓮型呈扁而寛,下層蓮型較長而窄。其間外壁鏨刻對象,亦與前碗近似,全碗以魚子紋為地,上層刻有鸚鵡、獅子、雁、羊、狐狸,在草叢間奔跑,下層鏨刻同様的卷草紋飾,呈「品」字狀排列。囗沿下的三角空間,則飾以花卉及鳥獸。近碗身下方的各個梭角,飾以錯金的蓮瓣及蔓草,互為間隔。連接近碗底的足身,也利用上下對角鏨刻出一周的水珠紋和菱紋,菱內並見魚子紋和方勝紋,可知刻工的精緻程度。(圖 四)此碗的另一特色,在內底和外底之處,分别鏨刻了紋飾,內底中央由外圍六個尖瓣,進至第二重的六個圓瓣,然後是第三重的六個尖瓣,再到第四重的六個圓瓣,如此類推,經過七重演繹,才至花心的部分,把這類佛教寶花的紋飾,發揮到極致。(圖 五)若將其花紋與何家村鴛鴦蓮瓣紋鎏金碗內的花紋作一對照,完全看出是同一款式。(圖 六)碗的底部,以雙勾方式鏨刻方塊,內有「大唐貞觀」篆字,外圍四面各飾忍冬花蔓,花枝外延,又成十字圖案。觀其圖文,又與香港古月堂另一珍藏貞觀時期的鳳凰紋鎏金盤底部鏨刻方式,如出一轍。(圖 七)
藏品究屬哪個年代,為相當專業的藝術鑒定,必須從眾多收藏比對中得出客觀的結論。豐富的歷史知識面,加上深細的物料技術分析,是破解器物迷思的有力途徑,故而在收藏界愈來愈強調綜合學科的分析。在公私藏品的大數據還未完備以前,唐代的鎏金器物,對頂尖的藏家而言,依然存在着不少的研究盲點。例如唐代鎏金成分與金屬本體的佔比和關係如何?金銀器捶鏨的各類紋樣及技術,能否完全以現今製法重現?器物上金銀銅以外其他物質如鉑的發現,代表了人為還是偶然的製作工藝?筆者本月參加了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與陝西省文物局主辦的「錯彩縷金:陜西珍藏中國古代金銀器」的展覽暨研討會,會上提出了器物含金量與製器技術問題,聆聽了學者的高論,實屬一次寶貴的交流經驗。深信在未來日子,藏家或把珍品彙編成文,或以經典珍藏作國際推介,輔以文物專家及機測判斷,從而求證於各地有識之士,彼此在觀摩中互動,凡此將開拓更為寬廣的文化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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