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巴林國王哈馬德、埃及總統塞西、突尼斯總統賽義德、阿聯酋總統阿勒納哈揚於5月28日至6月1日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並出席中國─阿拉伯國家合作論壇第十屆部長級會議開幕式。四位阿拉伯國家元首聯袂到訪北京,充分顯示阿拉伯國家對中國的重視,也標誌着中阿關係進入了一個新台階。
此次會議成果豐碩,會議通過了《北京宣言》、《中國─阿拉伯國家合作論壇2024年至2026年行動執行計劃》和《中國和阿拉伯國家關於巴勒斯坦問題的聯合聲明》三份重要成果文件。中國和阿拉伯國家將會在政治、經貿、投資、金融、基礎設施、資源環境、人文交流、航空航天、教育衞生等領域加強規劃與合作。尤為重要的是,中阿對加沙衝突表達了共同的立場,而這個立場又基本上是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認同的立場,表明中國與全球主流民意站在一起。中阿強調雙方在推動加沙停火止戰、確保人道救援、反對遷移巴勒斯坦民眾、支持巴勒斯坦成為聯合國正式會員國以及在「兩國方案」基礎上推動巴勒斯坦問題早日解決方面的堅定態度和重要共識。
從急劇變動的國際形勢的角度觀察,中阿關係的突飛猛進清楚突顯在中東,中國與美國的影響力呈現此長彼消的歷史大勢。
美國為何會在中東失敗
根據羅伯特.D.布萊克威爾(Robert D. Blackwill)和理查德方丹(Richard Fontaine)在其新著《失去的十年:美國以亞洲為支點與中國實力的崛起》(2024)(Lost Decade:The US Pivot to Asia and the Rise of Chinese Power)中指出,儘管美國在中東在外交、軍事和經濟上投入的資源實際上並沒有減少,但世界各國特別是中東國家卻傾向相信在蘇聯解體和俄羅斯在中東的影響力下沉後,美國對中東的戰略重視不斷下降,而且正在逐步從中東撤出,而且為了遏制中國的崛起把戰略重點和軍事力量移向印太地區。它們認為:「美國未來不會充當地區穩定的保障者,而中東國家將被迫要依靠自己來維護安全,這很快就成為了中東主要國家政府的信條。」再有就是:「總而言之,2010年代美國在整個中東地區的威望、影響力和可信度穩步下降。」
這兩位對中國並不友善的戰略學者認為,中東國家之所以有這種觀感,是由一連串美國在中東的行動和決定所造成。它們包括:美國在2011年離棄了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美國從伊拉克撤軍讓伊朗進一步壯大和導致伊斯蘭國的冒起、美國對敘利亞使用化學武器上的態度言行不一、美國不顧其中東盟友與夥伴的安全與伊朗在2015年簽訂《限核協議》(延遲但不是終止伊朗取得核武器)、美國對中東石油的依賴大幅下降、美國在人權問題上對中東國家屢屢施壓、美國背叛了它在敘利亞的庫爾德盟友等。
與此同時,過去幾十年美國對中東的政策的連番失誤,讓美國付出了沉重代價,也令不少美國人對中東事務產生了某程度「意興闌珊」和「失望而歸」的感覺。
曾於2011年至2012年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中東和北非事務高級主任的史蒂文.西蒙(Steven Simon)斷言,美國在中東的失敗,源於其宏偉的戰略意圖與中東的殘酷現實和美國國力不足的巨大落差。
他指出:「自美利堅共和國成立之初以來,對外接觸和緊縮的循環就一直在攪動。但沒有什麼比卡特總統任期內伊朗國王倒台和巴拉克.奧巴馬政府期間美國在中東的地位或幻想崩潰之間的時間更長和戲劇性的了:海灣地區國家和以色列對美國的公開蔑視;武裝和訓練敘利亞反抗軍的巨大努力的失敗;正如奧巴馬所說,對利比亞的干預是一場『狗屎秀』;阿拉伯之春期間促進民主轉型的努力陷入停滯;伊斯蘭國的崛起;無法為與伊朗的核協議建立持久的支持力量;以及以巴和平進程的痛苦結束。」「事實是,伊朗國王的倒台對美國來說是命運的深刻逆轉,使其從此深陷泥潭。」
中東國家仍堅持自主
自從1956年的蘇伊士危機後,美國便取代了英國和法國成為中東的霸主和中東石油供應的守衛者。為了阻止蘇聯的勢力進入中東和確保西方對中東石油的控制,美國不斷在中東扶植代理人,並在中東國家之間採取「分而治之」和「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在這個策略中,以色列是「永久」的代理人,但伊朗、伊拉克、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都曾經在不同時間成為了美國在中東利益的守護者。
1979年伊朗發生伊斯蘭革命後,伊朗國王倉皇辭廟,伊朗自此變成了美國的死敵,嚴重挫敗了美國的中東整體戰略。從歷史角度看,美國失去了伊朗,是導致往後美國的中東戰略最終走向失敗的關鍵原因。近年來,為了逐步從中東抽身而出並傾全力對付中國,美國竭力拉攏一些阿拉伯國家比如巴林、摩洛哥和卡塔爾與以色列簽訂亞伯拉罕協議(Abraham agreements)來改善關係,企圖建構一個由以色列和部分阿拉伯國家組成的聯盟來遏制伊朗和促進中東的和平。
以巴衝突破壞了美國大計
在這些協議中,巴勒斯坦立國問題被束之高閣。美國的最終目的是要通過給予安全保證把沙特阿拉伯這個最重要的阿拉伯國家也拉入這個聯盟之中。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巴以在加沙的衝突徹底摧毀了美國的鴻圖大計。美國縱容和協助以色列在加沙對巴勒斯坦人進行種族滅絕行為,不但讓巴勒斯坦問題重新成為國際熱點問題,更導致了阿拉伯國家的團結、阿拉伯國家與伊朗關係的改善,以及伊斯蘭世界對美國和以色列的同仇敵愾。巴以衝突讓美國在中東的道德威信和政治能量蕩然無存,不少原來傾慕西方的穆斯林知識分子對美國的幻想徹底幻滅,更令美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急速下墜。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達莉亞.達薩.凱伊(Dalia Dassa Kaye)和查塔姆研究所的薩南.瓦基爾(Sanam Vakil)2024年初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撰文指出:「中東地區主要大國穩步加大了塑造和制定安全安排的力度。
事實上,從2019年開始,該地區各國政府開始修復先前緊張的關係。這種不同尋常的地區格局重置不僅是由經濟優先事項推動的─克服先前擾亂或阻礙貿易和成長的摩擦─而且是因為人們認為華盛頓對管理中東衝突的興趣正在減少。」「加沙戰爭非但沒有破壞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之間的關係,反而加強了它們的關係。」「中東地區的政府愈來愈意識到,他們不能僅僅依靠美國來為他們提供可行的和平進程。」「儘管加沙戰爭將巴勒斯坦問題推回到國際議程的前沿,但它也突顯了整個中東地區正在發生的重要的新政治動態。一方面,美國的影響力似乎較小。但同時,區域大國,包括那些先前存在分歧的國家,正在主動出擊,參與調解,並協調各自的政策反應。」
中美在中東的影響力此長彼消
長期以來,中國在中東的影響力頗為有限,與美國相差甚遠。不過,隨着中國的全面崛起、中東地區的大國比如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和埃及愈來愈力圖擺脫美國的羈絆、堅持「戰略自主」和拒絕聽命於美國、中國成為中東石油的最大買家、人民幣在石油貿易中愈來愈多被使用、中阿經貿關係愈趨密切、中東國家對美國的安全保證愈來愈不信任和在巴以衝突後阿拉伯國家與美國的關係愈趨緊張等重大事態變動都對中阿關係的發展非常有利。
到了2020年,中國成為了沙特阿拉伯的頂級貿易夥伴。沙特阿拉伯早已參加了一帶一路合作,並在2023年決定加入上海合作組織。2022年,伊朗加入了上海合作組織。土耳其參加了上海合作組織和一帶一路倡議。
在政治領域,去年中國促成了伊朗和沙特阿拉伯恢復外交關係、巴勒斯坦的兩大政治派系(法塔赫和哈馬斯)在北京會談以及阿拉伯國家紛紛期望中國在結束巴以衝突和推動巴勒斯坦建國中擔當重要角色。可以預見,日後當中東國家要建構一個保衛自身安全而又不依賴美國的區域安全框架時,中國必然會扮演一個不可或缺的關鍵角色。此外,中國與部分阿拉伯國家在軍事上的合作也開始增加,包括更多地向中國購買軍備和進行聯合軍事演習。
隨着中美在中東的影響力的此長彼消,中東乃至國際的政治格局也正在出現巨大的變化。其中最重大的意義不在於美國在世界各地的霸權愈趨萎縮,而是中國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進一步上升,歐亞大陸愈來愈成為世界上一股舉足輕重的政治和經濟力量,這對美國的全球霸權必然帶來巨大的衝擊。
對中國而言,中國與中東關係的不斷強化將加強歐亞大陸諸國在經濟上和基礎設施上的整合,進一步提升一帶一路合作的深度和闊度,強化中國周邊地區的安全和穩定,提升中國的能源安全,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步伐,並進一步挫敗美國拉攏毗鄰中國的國家包圍和孤立中國的圖謀,對維護中國的國家安全和利益具有莫大的意義。
原刊於《大公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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