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在寫《Knife》一書的時候,得知米蘭·昆德拉病逝。那是他遭受極端分子刀傷,在康復期間書寫下來的作品,自己差點命喪於刀下,對生命、人存在意義的反思之作。
第二次機會
2022年8月12日,Rushdie(1989年在英國,他的《Satanic Verses》──《撒旦詩篇》出版,隨着而來是宗教狂熱分子對他發出「追殺令」,英國政府遂派出特工,給予他人身保護)人在紐約,準備發表演說,內容是「保障作家安全,避免受到傷害的重要性」。作家人在美國,而不是在英國,自然沒有英國特工保護。
30多年過去,Rushdie一直都是生活低調,不會出席不必要的派對、講座。這一天講題對他有特別意義:他一直都是活在「恐懼」中,什麼時候他才可以自由自在呢?
拿着尖刀的黑衣人,戴上黑色面罩,向作家揮舞利器。當年向他發出「追殺令」之人,早已不在人間,這名刀客是獨自行動的,他就是不喜歡作家敢言。
「我書寫這部書的時候,得知米蘭·昆德拉逝世。昆德拉認為生命只有『一次過』,你不能改變命運,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這就是他的所謂『不能承受之輕』的意思。」
刀傷嚴重,Rushdie卻能康復過來。他認為「醫生手術高明,他又及時得到治療」,昆德拉說「人沒有第二次機會,只能活一次」。為什麼他卻有第二次機會呢?
Rushdie提及詩人雷蒙德·卡佛患上癌症,醫生說他在世上只有6個月命,結果出人意表。
「不要為我哭泣/我對友人說我是幸運之人/我多活了十年/那是外快」詩人如是說。
Rushdie說往後的日子都是「外快」,賺回來的,得好好珍惜。
敬重·原因
1994年10月14日,82歲的埃及作家納吉布·馬哈福茲(Naguib Mahfouz,著作包括《千夜之夜》、《我們街區的孩子們》,198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如往常一樣離開住所,步行至他慣常去的開羅咖啡店,與他的文友見面、喝咖啡、閒聊。一輛私家車停在他身邊,一名男子跳出來,用刀刺向作家頸部,然後逃離現場。
事後得知刺客乃埃及伊斯蘭極端分子。一直以來,作家所講的話不是他們愛聽的,他們叫作家收聲,用了最直接的方法,叫作家不能再寫。作家用筆,他們用刀。
作家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把這段往事記述下來,是向馬哈福茲致意。28年前,這位敢於表達自己想法的作家馬哈福茲,差點成為刀下亡魂,28年後輪到自己了。
作家不是要為某種信仰服務,極端分子已將馬哈福茲列入「該死」名單。作家不當一回事,他曾經這樣說:「我每天走去喝我的咖啡,我不會四處張望。要是有人要我的命,我是沒辦法的。但我有過圓滿一生,做了我想做之事。」
馬哈福茲康復後繼續寫作。不過,他每次只能書寫幾分鐘,就得休息一會。
12年後,94歲的馬哈福茲辭世而去。
作家Rushdie說:「His ideas, and books, live on.」對作家來說,「留下來的作品、想法,流傳下去」,那才是最重要的。
Rushdie希望自己的作品一如馬哈福茲的。「人不在了,作品仍然會有人看。」
Rushdie到獄中探望刺傷他的刀手(刀手看來沒有悔意),不是要求對方道歉,而是想問他:「你這樣做,為的是什麼呢?」
行為·道歉
作家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因為自己受過刀傷,開始找出曾經有過類似遭遇的作家,埃及作家納吉布·馬哈福茲1994年10月14日受過此劫。1938年1月7日,愛爾蘭劇作家森緲·貝克特在巴黎剛看完一套電影,在街頭遇上一名皮條客Prudent,他問貝克特要錢,劇作家把他推開,皮條客拿出一把刀來,刺中貝克特的左肺。
貝克特被送到Broussais醫院接受急救。康復後,貝克特要自己支付醫療費用,因為他住的是私家病房。
來到法庭,貝克特問Prudent:「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知啊。對不起啊。」這算是個忠實的回應麼?貝克特沒有把他的感受書寫下來。所以Rushdie不知道貝克特的想法。他也想問刺傷他的極端分子:「你為什麼要傷害一個你並不認識的人呢?」在法庭上,極端分子不認罪。看來Rushdie得出庭作證了。然後隨着日子一天一天過去,Rushdie發覺自己心態有了微妙的改變。
埃及作家馬哈福茲遇刺受傷,康復後身體大不如前,他並沒有去追究責任(那是司法機關要做之事),他「生活如常」,仍然出門去喝他的咖啡、見他的朋友。
貝克特除了支付醫療費、出庭見疑兇、「接受」了他的道歉,對他來說,一切到此為止。
Rushdie說:「我過回平凡不過的生活,面對真實的人生,我的遭遇竟變得那麼的不真實了。我還得繼續寫作,那才是我該做的事。刀傷事件醜惡,但不應破壞我的寫作生涯。」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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