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與創造:馬奎斯晚年的創作之旅

1982年憑長篇小說《百年孤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馬奎斯,他書寫小說的能力、他的個人魅力仍在。患上老人癡呆症的作家,來到生命最後的幾年,仍不肯停止創作。

失去的記憶馬奎斯的子女Rodrigo、Gonzalo在父親去世十年後,為他出版作家最後的一部著作Until August(《等到八月》)。序言提到出書緣由,說到「父親晚年的痛苦:記憶力逐漸失去,書寫能力下降」。

馬奎斯曾這樣對子女說:”Memory is at once my source material and my tool. Without it, there’s nothing.”

馬奎斯晚年仍然很努力,趁着仍有少許記憶,一點一滴把故事寫下來。(Wikimedia Commons)
馬奎斯晚年仍然很努力,趁着仍有少許記憶,一點一滴把故事寫下來。(Wikimedia Commons)

失去的記憶

沒有了記憶,還可以寫什麼呢?患上老人癡呆症的作家,來到生命最後的幾年,仍不肯停止創作。馬奎斯仍然很努力,趁着仍有少許記憶、仍有不曾熄滅的創作熱情,坐下來,一點一滴把故事寫下來。

子女在做拼圖遊戲,把父親已經完成散句,拼成有意思的篇章,剪裁成讓人看得明白的故事。

馬奎斯說:「這部著作不好,把它毁掉。」子女沒有聽父親的話,放在一旁,一放就是十年。十年過去,子女拿起來再看,同意那不是父親好的作品,有時甚至在故事情節上,出現前後矛盾。某些章節像初稿,仍得修改一下才好。即使如此,「他的創意仍在,語言仍見詩意。」

作家說故事技巧仍是一流的,而處理「愛」(Love)這課題,失去記憶前的馬奎斯仍是高手。

「在他失去記憶力、處理文字能力前,仍能有這樣的水準,十分難得。」

馬奎斯的子女決定不理會父親當年的要求,把他最後一部作品毁掉,而是在父親走後第十年,把Until August在2024年出版,那是魔幻寫實小說家的最後一部作品。「如果讀者喜歡看這部作品,相信父親會原諒我們的。」

《等到八月》是魔幻寫實小說家的最後一部作品,書中女主角叫Magdalena。(作者提供圖片)
《等到八月》是魔幻寫實小說家的最後一部作品,書中女主角叫Magdalena。(作者提供圖片)

8月之旅

每年8月,Magdalena都會到島上一行,不是去旅遊,而是到母親的墓前拜祭,清清墓旁的雜草,獻上鮮花。這也是一年唯一一次,她可以暫時離開丈夫、孩子,獨自一人享受島上新鮮空氣,遠離繁華不堪的鬧市生活。

每次到來,Magdalena目睹島上起了微妙的變化,負責到碼頭接她到酒店的司機年紀愈來愈大

來到母親墓前,Magdalena可不會感到寂寞,倒是感到心境平和,難得的心安。

晚上在酒店房間看了幾頁Bram Stoker的Dracula(《吸血殭屍》),睡着了,醒來到酒吧吃晚餐。

酒吧鋼琴手在彈奏Debussy的”Clair de lune”,歌手隨着節拍,詠唱出激情來。

Magdalena開始喝酒了,氈酒上腦,有醉意了。有穿着得體的男子走過來與她聊天,談音樂、講書。男子中學時已看過Dracula了,故事情節荒謬,不過還算好看。

晚上11時,現場演奏到此為止。

Magdalena對西裝男說:「我們上去吧。」男子說:「我不是住在這裏的。」

「我住在此。我在203號房,樓梯的右邊。上來,不用敲門。」

第二天早上,Magdalena醒來,男子已經走了,她的衣服整齊的放在沙發上。

男子姓甚名誰、什麼來頭,她一無所知。她看到在Dracula一書下面,放有一張20美元紙幣。

Magdalena希望再見那名男子,然後把20美元紙幣擲到他面前。(Shutterstock)
Magdalena希望再見那名男子,然後把20美元紙幣擲到他面前。(Shutterstock)

心魔

馬奎斯的子女在整理父親最後的一篇作品《等到八月》,察覺到父親失憶情況日益嚴重,他確實在某些時刻,忘記了先前所寫的一段文字,不知說到哪裏,以至有前文不接後理,但這無損作家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1982年憑長篇小說《百年孤寂》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馬奎斯,他書寫小說的能力、他的個人魅力仍在。

看《等到八月》,讓我想起作家早年的短篇《事先張揚的命案》,故事怎樣發展、結果會是如何,我們都知道的了。但我們仍要追看下去,這就是作家了不起之處,我們想看的,是他怎樣把人物的內心世界,通過文字的描述,呈現讀者眼前。

《等到八月》書中女主角Magdalena,每年8月(之前她已經回去多次了)如往常一樣,乘坐客輪到島上,去母親的墓地清理雜草,獻上鮮花。不過,自從那一次她喝醉了,與一名陌生男子有過「一夜情」後,她往後的人生改變了。

Magdalena感到憤怒,不是因為第一次「出軌」,陌生人第二天不辭而別,而是對方竟然放下20美元紙幣。這陌路人把自己當成什麼樣的人呢?

來到下一年8月,她再次踏足島上,希望再見那名男子,然後把20元紙幣擲到他面前。不過,年復一年,她再也見不到這名陌路人了。

來到島上,她仍會放縱自己,與其他男人來個「一夜情」,她往後的人生好像變得不一樣了。雖然返回自己的家,她的生活如常,丈夫察覺妻子行為言語好像有點兒不同了,也不好說什麼。Magdalena對一年一度的離島之行,不再存任何幻想了。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

張灼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