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之外:《周處除三害》的荒謬與救贖

荒謬場面愈多,愈有說服力?我們看的時候,知道在真實人生,這等英雄人物是不存在的。陳桂林的「替天行道」,不過是一廂情願想法而已。

《周處除三害》難得一見的溫柔場面:美容院的小美(王淨飾),為即將行刑的三大通緝犯之一的「周處」陳桂林(阮經天飾)在獄中完成心願,把臉上的鬍子剃個乾淨,好讓他安心「上路」。

溫柔·安慰

陳桂林第一次幫襯小美的美容院,沒法把鬍鬚剃掉。小美手上的剃刀,讓第二號通緝犯「香港仔」(袁富華飾)拿去,眼看「香港仔」手起刀落,「周處」就要命喪理髮椅上了。及時到來打救他的是路過的警察,「香港仔」的七人車違例停泊,得聽執法人員的話,把車開走。「香港仔」遂沒機會殺死「周處」,小美及時把剃刀拿走,「周處」得以逃過一劫。

「周處」憑着他的本領,先後把二害:第二號通緝犯「香港仔」及頭號通緝犯「尊者」(陳以文飾)擊斃。然後輪到他自己了,他選擇自首,由執法者把他處決。

小美既要替他剃鬚,又得把流在面上的淚水抹去。(電影facebook)
小美既要替他剃鬚,又得把流在面上的淚水抹去。(電影facebook)

離開人世前,陳桂林沒有什麼要求了。他只想把臉上的鬍子剃掉,上一次他到小美的美容院剃鬚不成,這一次,該由小美去把尚未了結的任務完成。

這是電影少見的溫柔時刻,一向行事勇猛、流血不流淚的陳桂林,此刻讓小美替他剃鬚,竟然流下眼淚來。先是左眼流淚,然後是右眼。小美既要替他剃鬚,又得把流在面上的淚水抹去。這一刻,大家都不用說話了。

陳桂林英雄救美,把小美從「香港仔」手中拯救出來。兩人只見過三次面。第一次是陳桂林到美容院,那時的小美仍受制於「香港仔」。第二次與陳桂林在海邊見面,小美獲得人身自由了。最後一次,小美到獄中為救過她的「英雄」陳桂林剃鬚,這一趟由她去為他抹去眼淚。

荒謬·英雄

《周處除三害》的「第三害」陳桂林(按警方貼出告示,在通緝犯名單上排名第三),不算是個罪大惡極之人,他這個人算是有情有義,既孝順老人家(給嫲嫲醫藥費),又尊重女性(肯對美容院小美伸出援手,助她脫離黑幫),幫患病之人(男孩在所謂的靈修院喝了重藥,不省人事),背起他送往醫院急救。

說陳桂林是「荒謬英雄」,或會引來爭議,他是個黑社會人物,算什麼英雄?但就是這樣的一個獨行俠,靠用暴力(他的槍法可厲害極了),把兩名窮凶極惡的通緝犯一下子解決了。警方沒法做到的事(把通緝犯繩之於法),他一個人卻做到了。

他身中一刀,被放進木板棺材,埋在草叢中,仍可破棺而出。(電影Facebook)
他身中一刀,被放進木板棺材,埋在草叢中,仍可破棺而出。(電影Facebook)

電影Trailer有這一幕:警方呼籲犯法者自動投案,不過,大家走進警局,得要守秩序,排隊登記,向職員報上名來。陳桂林也走去排隊,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務人員卻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這名好眉好貌男子榜上有名的,就是在警局告示版上,陳桂林得知自己在通緝犯名單上,排名第三而已。遂決定在自己所患上的絕症,夠鐘到來攞命前,這位「周處」得親自出馬,把第一、二名通緝犯親手幹掉,為民除害也。有此壯舉,大家才會知道:現代「周處」姓陳,名叫桂林。

至於為什麼這位「周處」會是打不死的,他身中一刀,被放進木板棺材,埋在草叢中,仍可破棺而出,回到靈修院(主持尊者乃謀財害命的偽聖者,警方的頭號通緝犯),向尊者送上致命一槍。

荒謬場面愈多,愈有說服力?我們看的時候,知道在真實人生,這等英雄人物是不存在的。陳桂林的「替天行道」,不過是一廂情願想法而已。

開始·結尾

《周處除三害》局開得有氣勢,陳桂林單人匹馬直闖黑幫大佬喪禮(據說到來致祭三山五嶽人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現場亦有大批警務人員在旁觀望,以防萬一)。

先由小美剃鬚,再遇上「香港仔」,由他操刀,差點成了刀下亡魂。(電影Facebook)
先由小美剃鬚,再遇上「香港仔」,由他操刀,差點成了刀下亡魂。(電影Facebook)

好個陳桂林,開工前先飽肚,吃的是飯盒,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起身,向前走過去,一個人穿過黑幫分子,拿出手槍,把站在梯級上的黑幫老大轟倒,然後把手槍丟在外面,急步離開。

隨着追過來的是幹探陳灰,然後是一般的追逐打鬥場面。

來到最後一幕,導演黃精甫算是拍得乾淨利落,話亦說得清楚明白。

讓小美剃過鬚的陳桂林,並沒有留言。只說什麼「對不起社會,對不起大家」。

陳桂林吃過最後晚餐,對醫生說不用打麻醉針了。他安靜躺在地毯上,背向天,緩緩抬起頭來,面帶笑容,望向前面,等待那一聲槍響,告別塵世。

電影節奏明快,也不是幕幕精彩的。陳桂林初探美容院,躺在美容椅上,先由小美剃鬚,再遇上「香港仔」,由他操刀,差點成了刀下亡魂,這一幕拍出張力來。反而來到槍殺「香港仔」那一幕,顯得兒戲。

下半場,陳桂林坐船來到「靈修中心」,遇上尊者,接着發生的怪異事件看似荒謬,卻不合情理,與前半部戲的處理,有着不同的手法,節奏感亦不一樣。陳桂林也像變成另一個人,沒有他的一貫警覺性。他最後的醒悟,破棺而出,走進靈修禮堂,大開殺戒,有欠說服力。

靈修中心的尊者搖身一變,由殺警「大惡人」變成邪惡「大教主」,最後死在陳桂林槍下,場面不見震撼。看來這個頭號通緝犯,本領並不高超。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

張灼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