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諺有云:「年廿八,洗邋遢」,其實中國傳統並非在年廿八才會大掃除。由於臘月二十三(或四)是小年,這一天必然是要祭灶的,人們會在當日祭祀灶神後掃塵,即如今之大掃除是也。漢朝已有過小年的習俗了,此時小年稱為「小歲」。崔寔《四民月令》中說:「臘明日更新,謂之小歲。進酒尊長,修賀君師。」在小歲之日,人們要專門向師長進酒,以示尊長尊師之美意。
祭祀灶君的節日
時至宋代,才有「小年」一詞面世。小年也稱「交年節」、「灶神節」、「祭灶節」等。農曆十二月二十三日(或二十四日)民間稱為過小年,是祭祀灶君的節日。周密《武林舊事》云:「禁中以臘月二十四日為小節夜,三十日為大節日。」明朝萬曆年間,謝肇淛所著《五雜俎》卷二記歲時亦明言:「俗皆以十二月二十四祀灶。」可知宋明時期皆以臘月二十四日為祀灶日。在當日祭祀灶神後,人們才會開始掃塵。
到了清朝,祀灶的日子有所改變。清朝同治年間,在刑部為官的陳康祺所撰《郎潛紀聞》中的「宮中祭五祀日期」條,謂每歲十二月二十三,「上自在宮中祀灶以為常。」因此,如今北方人以臘月二十三日為小年,其實是受到清朝祭祀制度的影響。
如上所述,祭祀灶神後,就要掃塵了。掃塵者,年終大掃除也。根據《呂氏春秋》記載,堯舜之時就有春節掃塵的風俗,陜西出土的商周青銅器上,就有「子持帚作灑掃形」的銘文。《禮記》云:「凡內外,雞初鳴……灑掃室堂及庭。」由是觀之,中華民族自古就有大掃除的習尚。若按民間的說法:因「塵」與「陳」諧音,新春掃塵有「除陳布新」之意,將一切窮運、晦氣統統掃出門外。此一習俗寄託着人們破舊立新的意願,辭舊迎新的祈求。
驅除病疫的作用
古人為驅除病疫,也會舉行掃塵的儀式。《呂覽注》云:「歲除日,擊鼓驅癘疫鬼,謂之逐除,亦曰木難。」其後,日漸演變為年終的衛生大掃除。及至宋代,大掃除之風已風靡一時。溫革在《瑣碎錄》中提說:「溝渠通浚,屋宇潔淨無穢氣,不生瘟疫病」;吳自牧在《夢梁錄》亦言:「十二月盡……不論大小家,俱灑掃門閭,去塵穢,淨庭戶……以祈新歲之安。」陸遊〈寄題徐載叔東莊〉詩中:「南臺中丞掃榻見,北門學士倒履匝。」之句,正是掃年情景的寫照。
家家戶戶在春節前掃塵,要打掃環境,清洗各種器具,拆洗被褥窗簾,灑掃門閭庭院,撣拂塵垢蛛網,疏浚明渠暗溝,處處洋溢着一派乾乾淨淨迎新春的氣象。這種大掃除的習俗,至今仍傳續不絕。沈雲《盛湖竹枝詞》自注述此習俗的意義云:「相傳灶神畫塵記善惡,將訴天帝,故送灶前先撣去,以滅其跡。」果真如此,人們又何必祭祀灶神?更何況,灶神所記該家的惡行被撣掉了,豈不會將所記該家的善行也撣掉了嗎?
三屍神的傳說
古時有關掃塵的起源眾說紛紜。最為人熟知的傳說是,古人認為人的身上都附有一個三屍神,他跟隨着人的行蹤,如影隨形,形影不離。道教經典《太上感應篇》說:「又有三屍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輒上詣天曹,言人罪過。」三屍神經常會在玉皇大帝面前打小報告,把人間描述得一團黑暗,玉皇大帝對人間的印象日益惡劣。在很短的時間內,玉皇大帝就收到了他99999張密報,說人間要謀反天庭。玉皇大帝聽後,大為震怒,立即召見三屍神,命他把說玉皇大帝壞話的人家牆上寫上他們的罪行,再讓蜘蛛結張大網,掛在屋簷下。玉皇大帝又命王靈官(護法尊神,鎮守山門、降魔護道)在除夕之夜下界,凡見到三屍神做了記號的人家,一律滿門抄斬。三屍神見陰謀將要得逞,自己可以獨佔美好的人間了,旋即下凡,將每戶人家的牆上都做了記號。
正當三屍神作惡之際,灶君發覺了他的圖謀,大驚失色,連忙召集各家灶王爺商量對策,遂定計從臘月二十三日送灶之日起,一直到除夕接灶前,每戶人家必須將房屋打掃得一塵不染,哪戶若不清潔,灶王爺就拒不進宅。世人遵照灶王爺升天前的囑咐,用心清掃塵土、撣去蛛網、擦淨門窗,把自家的宅院打掃得面目全新。等到王靈官司除夕奉旨下界查看時,發現家家戶戶窗明几淨,燈火輝煌,人們團聚歡樂,人間圓滿無缺。王靈官司未能找到表明劣跡的記號,甚覺蹊蹺,遂趕回天庭,將人間祥和安樂、祈求新年如意的情況稟告玉皇大帝。玉皇大帝聽罷大驚,下旨審問三屍神,真相大白,乃將其掌嘴三百,永拘天牢。
人間幸得灶神相救,才能逃過大難。人們為感激灶王爺除難消災、賜福降祥的恩德,是故十二月廿三/廿四日祭灶。是日入夜後要把灶台刷乾淨,把舊的灶君神像取下燒掉,除至夕日晨早把新像貼上,一送一迎,都要擺置酒肉、糖果、甘蔗、米果等,燒香、點燭、放紙炮。民間祭灶,源於古人拜火習俗。《釋名》云:「灶。造也,創食物也。」灶君的職責就是執掌灶火,管理飲食,民間掃塵總在送灶後開始,一直忙到大年夜。除了感念灶君再造之恩外,也祈求年年有餘,豐衣足食。
作者簡介:
馮天樂,台灣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博士、香港浸會大學中國文學、語言及文化文學碩士(優異)、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香港歷史及文化教育協會顧問、海濱文化導賞會榮譽顧問、香港失明人互聯會中國歷史文化顧問、中國文化研究院「燦爛的中國文明」專題作者、香港電台節目《講東講西》客席主持、《協進之聲》編委。馮博士曾主持香港電台節目《中國點點點:閱讀中國》、新城電台節目《大中華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