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秘書

杜茶村於詩專學少陵,實為明清之際最得少陵神韻者。於詩自有分教。

《中文筆記》卷一第八節主要賞論明清之際寓居南京的詩人杜濬詩文。錢先生論杜文「筆致恣肆,時出奇思,實勝詩也。」又賞其《變雅堂文集》自序:「自負二不落言詮,極妙。」「古體七言勝近體七絕,較自具面目。」「七絕頗有野趣。」目前所見讚語最多者。

杜茶村一生窮愁潦倒,入清後絕意仕進。極好茶,也極懂茶,其《茶丘銘》自謂:「吾之於茶也,性命之交也。」所謂「有絕糧無絕茶也。」最為當時及後來愛茶之人所激賞。他欣賞魏時的丁儀、丁廙兄弟,認為他們的人品勝過入晉後的陸機與陸雲兄弟。二丁輔佐曹植,可惜後來曹丕篡漢,殺了二丁兄弟。他勸孫豹人不要北上,以免作「兩截人」,並舉屈大均為例,說屈是古魯仲連之流。 「士貴有骨。」言外之意,是要孫多學屈。在《跋季滄葦侍御贈序》中,他輕蔑而不無嘲諷地稱呼錢謙益為「錢秘書」(惜其中一二語近錢秘書調),蓋錢在入清後以禮部侍郎署秘書院學士,遂以「錢秘書」戲稱之。其人風骨,其人愛憎,於此可見一斑。

杜茶村於詩專學少陵,實為明清之際最得少陵神韻者。於詩自有分教。如:「詩何以不古若哉?蓋其患不在真衰,而在假盛。真衰可起,而假盛不可為也。」又謂「詩不貴過細,而貴過粗。諸妙皆生於活,諸響皆出於老。」錢先生總結說:「以粗為老,以野為活,蔽見於此。」其《戲柬鈍人》一聯:「一窗寒日營何事,老眼穿針補破衣。」道盡生平艱窘,真苦澀。《送孫無言歸黃山序》於天下之平與夫世之亂兩者與輾轉反側的影響,「波瀾搖曳,議論真切,餘今日讀之,尤戚戚焉。」此外,「交道看僮僕,迎餘有好顏」最為時人所賞,余讀來不免有「強作富貴人」之酸澀感。

龐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