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淺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唯有隨風飄去。

台中的天氣還是那麼棒,9月的陽光還是盛夏般熾熱,道路兩旁的紫薇花正在盛開,但已經是另外一個項明生。那個從來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即使在清晨跑步時,看到樹上嫣紅的愛文芒果,也是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打從去年此時,我已經沒有再慶祝我的生日了。過去半個世紀,哥哥同我慶祝生日了50次呢。但去年他忽然不辭而別,剩下我在這個寂寞地球上行走,不過是孤零零的又多走過了365個黃昏,又怎樣慶祝呢。

入五之後,生命忽地由朝氣蓬勃的日出時分,一霎那天昏地暗,來到死別多過生離的夕陽西下。

日落之前,我還是盡量假裝成無憂無慮,大聲笑、再乾一杯、繼續雲遊四方、旅居海外,再拍幾個旅遊節目,寫兩篇小文抒情,每分鐘穿梭於WhatsApp、微信、Line和FB、Youtube之間。

但是夜深人靜關上手機之後,天亮之前,夢變得很淺。淺得我每天凌晨天空泛白之前,都必然擱淺,朦朧之中在此岸遙望,淚眼之中盡是我人生上半世紀靈魂與肉體所依。彼岸那邊黑白膠卷的畫面,步履蹣跚的是我婆婆、嬉皮笑臉的是我哥哥,還有老人癡呆症的舅父、我的mentor古鎮煌等人。

摸黑開燈起床刷牙,微信中彈出現在式的彩色畫面,年邁父親躺在醫院,接受冠狀動脈及腹部動脈的支架手術。望向鏡子,忽地滿鏡銀髮,插上鼻管,動彈不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唯有隨風飄去。

原刊於《頭條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項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