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氣候變化威脅美國 更甚於俄羅斯北韓

未來10年不僅是中美關係歷程中,也將會是人類歷史上一個關鍵的危險期,各種存在性危險將會在這段時間當中浮現,足以左右我們的長遠軌跡。

承接上文:〈李成:美國智庫的中國研究  為何屢有偏差?〉

俄烏戰爭持續逾一年,仍未見到停戰和談的跡象。中國積極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大力宣揚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反對搞小圈子、小集團,在金磚國家元首峰會上習近平主席的發言可見一斑。未來地緣政治局勢有機會改善嗎?當中牽涉的種種社會議題,能否得到紓緩或解決?

從美國回流至香港的香港大學政治與公共行政學系教授李成,與香港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黃裕舜上月在書展中大談中美關係的現況與未來預測。他剖析,中美關係惡化是由於三大結構矛盾浮現,目前仍然處於「負面螺旋」的趨勢。兩人看法相似,均認為未來至少10年中美關係很難調整。本社繼續刊登兩人的對談錄,除了剖析中美關係以外,也看看香港之於中美和人類整體能夠發揮什麼作用。

李成教授認為,目前美國處在一個非常不利的局面。(Shutterstock)
李成教授認為,目前美國處在一個非常不利的局面。(Shutterstock)

中美關係發展 未來10年將是關鍵時間

李成(李):你說未來的10年中美關係很難調整,我的想法可能是10至15年。這是我為什麼離開美國的原因,我等不了那麼久。通過香港在全球經濟的有利地位,我馬上要做事情,要幫助提升中、美相互了解的程度。我相信,如果沒有戰爭的話,鐘擺會轉回去的。

因為中國和美國都是偉大的國家,美國人民優秀的特性遲早會回來。只是目前美國處在一個非常不利的局面,這需要過程。中國曾經也走過這樣的彎路,也經歷漫長的時間。你表示,未來10年不僅是中美關係歷程中,也將會是人類歷史上一個關鍵的危險期,各種存在性危險將會在這段時間當中浮現,足以左右我們的長遠軌跡。

從一個歷史角度而言,這無疑是一個關鍵的分岔點。在這種分岔的情況下,香港將是處在什麼樣的位置?它能夠起什麼樣的積極作用?

黃裕舜):我先澄清一下,為什麼我覺得未來10年是一個關鍵分岔口,然後再說香港應該怎麼去應對隨之而來的風險。中美關係緊繃下,會構成三種風險,第一種就是擦槍走火;第二種就是他們未能共同解決一些需要合作解決的問題;第三種就是香港。正如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教授曾說:「香港會成為中美之間,還有大國博弈之間的一個政治足球(Political Football)」。

先說一下擦槍走火的可能。我大致同意美國現在的社會矛盾,還有內部撕裂、身份政治和民粹主義的崛起,唯一可能的解決方法就是將民眾的注意力轉移到外地。二來,他們當慣了老大很久,在美國政客或軍工複合體的眼中,他們覺得中國是最有可能取代美國的老二。所以美國政界均認為要一致控制及防止中國的崛起。如果我是美國軍工複合體裏的人,想壓抑中國崛起的話,會用什麼東西做幌子?一是台灣,二是中國的經濟政策,三是通過聯同東盟成員國在南海搞事。這三個方面美國都有可能引中國出手和出兵,消耗其綜合國力,如同他們現在對俄羅斯那樣。

從美國的角度來說,未來這10年確實是關鍵的。因為如果中國經濟此後能夠重上正軌,增長能夠重拾當年的四分之三以及保持增長速度的話,確實能夠超越美國。對美國人來說,這是最後的時機。正因如此,無論是台海還是南海,以至於中、印邊境之間,都有可能會擦槍走火。這未必如俄國那樣展開全方位大戰,但肯定會有軍事衝突,給予美國和其盟友藉口,在金融和經貿層面上脫軌,制裁中國。我是非常擔心,也覺得很有可能會出現。

此前,香港必須未雨綢繆,要跟對中國友善的國家建立好穩定與穩固的經貿和金融關係,不要盲目以為跟美國搞好關係才是我們的唯一出路。這是第一個要處理的風險。

黃裕舜表示,未來10年是美國人阻止中國崛起的最後時機。(灼見名家圖片)
黃裕舜表示,未來10年是美國人阻止中國崛起的最後時機。(灼見名家圖片)

生存風險當前 香港更要促進交流

第二個風險就是生存性風險(existential risk),當中包括人工智能崛起、瘟疫與食物安全,以及氣候變化帶來的環境破壞等。這些風險對人類整體而言都構成嚴重的生存性風險,甚至讓我們在人類的發展軌跡上消失,造成人類文明不能逆轉的破壞,這不限於中國、美國,而是關乎整個地球。

試想一下,如果我們不用盡一切辦法,扭轉氣候變化的軌跡,海平面繼續上升,可能有上百萬的人因而流離失所,包括整個國家,如日本、馬爾代夫、斯里蘭卡。在這些風險當前,香港可以發揮什麼作用?我們需要以什麼為本?我認為,香港要以人力資本為本,培育、栽培人才,增加科學研究,促進國際交流與合作。即便中美關係在未來10年未必有好轉,但香港也應當爭取成為一個匯聚各國人才的國際調研中心、國際監管中心,讓香港在21世紀的第三個10年,重新找回在國際舞台上的定位。

可能你們會想,這些議題都離我們很遠、不重要,但正正因為它們沒有短中期的政治紅利或重要性,我們更加應該在香港,這個相對於很多地區而言穩定的地方,搞好基礎科研,促進不同的持份者見面和合作,建立應對這些危機的聯合陣線。

至於香港怎麼躲避地緣政治風險,我則相對樂觀。因為中國永遠對很多國家來說,包括美國商界在內,是非常關鍵的人才庫、市場,以及生產基地。而這些國家和商家如果想進入中國的話,它需要一些法律與制度上脗合的落腳點或跳板。無論是普通法、國際化的文化和「一國兩制」,香港都有這個獨特優勢,吸引美國以外的國家,包括正在崛起的「全球南方」、尋求戰略性自主的歐洲諸國,落腳香港,進入中國,除此以外,香港也可以成為她們進入東南亞的落腳點,引導資金進入東南亞。因此,我認為香港與東盟之間有必要在未來5到10年深化合作和戰略性關係。

黃裕舜認為,香港除了擔當企業進入中國的跳板,也可以引導資金進入東南亞。圖示特首李家超率團訪問新加坡。(政府新聞處圖片)
黃裕舜認為,香港除了擔當企業進入中國的跳板,也可以引導資金進入東南亞。圖示特首李家超率團訪問新加坡。(政府新聞處圖片)

美軍直言 氣候變化挑戰最大

李:你剛才說的幾方面我完全同意的,另外有一點我可能從不同的角度來看。關於加強跟第三方合作,你講得很好,因為美國2024年舉行選舉,好像改變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所以中國通過第三方尋求改善關係,可能會有它的影響。針對全球的議題,你也說得很好。實際上,美國太平洋艦隊在7、8年前曾經有個報告,認為地緣政治不是對美國最大的挑戰,最大的挑戰是氣候變化,這個報告非常值得注意,這是美國軍隊的報告,而表示威脅不是來自俄羅斯、北韓,而是來自氣候變化,有機會把整個城市毀掉,這是一個深層危機。

擦槍走火的可能也是非常重要,但我們要注意,實際上不管是美國或中國的領導人都不想打仗。我問過美國很多領導人,包括國會議員,對中國要強硬嗎?他們都回答當然要強硬。那麼問他們是否願意跟中國打仗,他們卻說不打。為什麼拜登說他不怕有意的打仗,而是無意的擦槍走火?

這方面,美國跟中國都有機制,譬如說在特朗普任期裏最後幾個月,我們可能記得參謀長聯席會主席曾跟中國的總參謀長講:「不要相信我們總統講的這些東西,如果總統叫我發射原子彈,我不會發射的。」一般情況下,他說這些話是要坐牢的,但美國國會議長都同意他這番話,也就是說,希望中、美軍方不要接收錯誤的信息,不要有錯誤的判斷,要加強溝通。

同樣的,當佩洛西眾議長到台灣訪問前後及期間,美國白宮的高級官員天天到中國大使館見秦剛,為什麼呢?就是在第一時間直指避免擦槍走火的可能,所以這方面是有機制在運作的。

美國太平洋艦隊曾發表報告,指出氣候變化比地緣政治局勢緊張來說,是較大的挑戰。(Shutterstock)
美國太平洋艦隊曾發表報告,指出氣候變化比地緣政治局勢緊張來說,是較大的挑戰。(Shutterstock)

黃裕舜、李成對談錄 3-2

〈李成:美國智庫的中國研究  為何屢有偏差?〉(黃裕舜、李成對談錄3-1)
〈李成:氣候變化威脅美國 更甚於俄羅斯北韓〉(黃裕舜、李成對談錄3-2)
〈李成:中美避免軍事衝突 慎防人工智能戰爭〉(黃裕舜、李成對談錄3-3)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