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師往往較其他行業的專業人士需要承受更大壓力，他們面對龐大的工作量，而且工時長並不容出錯，令許多會計師精神緊張。這些都是英格蘭及威爾士特許會計師協會近期針對會計師心理健康狀況進行的一項研究所得的結論。根據研究結果顯示，有56%的會計師感到有壓力和工作倦怠，而其他行業中的僱員比例為41%。
雖然香港並沒有類似的相關研究，但仍可推測香港的會計師同樣承受着類似的心理壓力。
香港心聆（Mind HK）培訓及消除污名項目首席臨床顧問Odile Thiang指出，抑鬱與焦慮是香港人在工作中最常見的心理健康問題，而工作倦怠也頗為普遍。她指出：「工作倦怠源自於持續及未有獲得適當處理的慢性工作壓力。長時間工作、承擔不合理的工作量、沒有提供任何支援的領導層，以及缺乏合作與自主權，均可能導致工作倦怠，並繼而造成心理健康困擾。」
Odile Thiang補充道，近年來新冠疫情引發了相關社會及經濟問題，嚴重影響到香港人的心理健康。在香港，心理健康問題存有顯著的污名化現象，Mind HK的調查顯示，有41%的受訪者認為心理健康問題源自缺乏自律與意志力。對此，Odile Thiang表示：「事實當然並非如此，心理疾病的成因複雜，包括生理、心理以及社交上的因素。心理疾病污名化會引致嚴重後果，或有四分之三的患者因此而羞於尋求幫助。」
香港城市精神健康聯盟（CMHA HK）是一家非牟利組織聯盟，致力與心理健康專家共同提供工作場所上的心理健康支持。其一項研究顯示，專業人士的心理健康問題正日趨嚴重。其《2022年豐盛職場自我評估》（2022 Thriving at Work Assessment）調查報告透過向其成員公司進行意見調查，當中包括會計師事務所、國際知名銀行及律師事務所，發現有40%的受訪者曾在過去12個月內受到心理健康問題困擾，顯著高於2020年的27%。
安永亞太金融服務主管合夥人、安永（EY）香港心理健康支持合夥人、CMHA HK董事Peter Picton-Phillipps（會計師）表示：「精神壓力與相關的工作倦怠、抑鬱、焦慮、孤獨感、抗壓力低下、失眠等都是影響着會計師心理健康的常見症狀，特別是從事審計工作的會計師。」
香港會計師公會副會長、德勤（Deloitte）中國華南區主管合夥人歐振興（資深會計師）認為，會計師面對着許多工作壓力，因而更容易產生心理健康問題。他分析道：「會計師擔當着幫助企業實現財務成功的前線角色，他們在制訂決策時，經常必須平衡成本與收益，並考慮不同觀點。會計師往往需要同時處理多項講求高準確度及具硬性期限的工作，因此帶來的持續壓力令他們容易感到受壓及焦慮。」
提升心理健康
會計師事務所現在愈加關注員工的心理健康，多家事務所均已推出提升心理健康的相關計劃。當推行這些計劃時，Odile Thiang認為計劃是否能取得成功的關鍵因素取決於領導層的支持。她解釋道：「心理健康計劃必須由上而下推行，透過公司領導層公開講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並且實行與健康的工作與生活平衡原則一致的相關政策。」Odile Thiang補充道，除非公司有具體政策予以支持，否則即使邀請專家討論心理健康問題，或者開展短期心理健康活動，也往往收效甚微。
Odile Thiang說，建議公司採取措施以改善工作與生活平衡，例如恰當的休假安排、提供彈性的工作安排，以及確保提供適當的病假日數，當中應包括因心理健康問題而給予的休假。她還指出，制訂員工支持計劃，並廣泛地提供予各大員工亦十分重要。
CMHA HK的研究發現，在職場上提升心理健康的最有效措施，是給予與文化環境相配合的內部和外部心理健康支持，並向員工提供預防性及早期介入服務。該研究報告補充，世界精神衛生日、綠絲帶行動等社會活動亦能有效喚醒員工對心理健康問題的關注。
然而該研究同樣指出，公司仍需加強在提升心理健康方面推行的工作，包括為員工提供全面支援、向員工傳達其對職場上心理健康的承諾，以及收集和報告相關資料以制訂和推行職場上心理健康策略。而其他被認為有待改進的方面，則包括委任及培養心理健康倡導者、向直屬經理提供相關支持。
CMHA HK研究報告指出：「證據顯示，許多員工並不知道僱主為他們提供的心理健康資源，這帶出了公司應改善有關對現有策略及措施的內部溝通，並引入心理健康倡導者以向其他同事介紹相關資源，及展開心理健康的討論活動，以消除對心理健康普遍存有的污名化現象。」
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實行的措施
香港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均已制訂措施以提升員工心理健康。羅兵咸永道（PwC）意識到作為一家專業服務機構，部分業務的員工於年內某段期間可能需要工作較長時間。因此，該機構建立了 「健康生態系統」，積極主動地為員工提供支持。該系統是一個全面性框架，涵蓋生理、心理、社會、職業發展及財務健康。作為「健康生態系統」的一部分，PwC於2019年正式推行WeFlex政策，員工可根據客戶、團隊以及個人情況，靈活選擇工作地點、工作時間和工作方式。
此外，PwC於2021年推出了Wellness Reimagined應用程式，為員工提供一站式健康服務與產品，以改善及提升個性化福祉體驗。該應用程式讓員工可以通過福利津貼購買PwC專屬健康服務，而Life Coach服務為員工提供全天候專業性健康諮詢，並且還會邀請外部專業機構定期舉辦心理健康等主題的講座，以及分享一些健康秘訣的文章，從而幫助員工應對日常壓力。鑒於為各地員工建立團體意識的重要性日增，該機構還於近期升級了Wellness Reimagined應用程式，新增Life Club功能以幫助員工結識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有意義的社交關係。
PwC中國內地及香港地區首席人才官Ewan Clarkson表示：「我們深知每個人的人生道路不盡相同，因此我們必須靈活應對員工在不同人生階段的福祉需求，為其提供靈活及個性化的體驗。即使多名會計師參與同一個項目，由於他們的人生際遇迥然不同，可能在靈活工作安排中面對不同的困難和挑戰，又或是在面對壓力時有着不同的反應。」因此，他建議團隊領導者必需深入了解及多加留意其成員當前遇到的挑戰與其身邊發生的事情，並經常與團隊成員溝通交流。
他補充道，自機構推行優化措施以來，員工對健康福祉與靈活性安排的滿意度提高了14%，同時在升級版Wellness Reimagined應用程式推出後的一個月內，已有80%的員工下載及使用。
他建議機構在制訂身心健康計劃時，領導層應積極聆聽員工聲音，了解員工在心理健康服務和福祉上的需求。他解釋道：「通過定期舉辦知識分享網上研討會，及通過不同渠道監測健康指數與情緒狀況，讓員工的需求與意見得以傳達至管理層，從而讓領導層採取行動以協助員工應對相關挑戰。」
Deloitte同樣採取了相關的身心健康措施，其核心理念為促進公開討論有關心理健康的問題，及鼓勵員工將心理健康放於首位。
該事務所定期舉辦以身心健康為題的活動，以在事務所內提升員工對這問題的關注。歐振興說道：「我們希望營造一種職場文化，可以讓員工不會羞於談論自身的心理壓力或情緒問題，而員工亦知悉如何在需要時利用我們的內外部資源，包括專為員工而設、由合資格的心理學家負責接聽的心理健康熱線。」
此外，Deloitte亦十分注重保持雙向性對話以解決心理健康問題，透過意見調查、討論論壇及內部溝通渠道，為員工提供表達需求的定期機會。事務所還推行心理健康月，並於期內舉辦各種現場及網上活動讓員工參與。
歐振興指出，各企業均有其獨有的工作文化與做法，儘管市場上有許多廣受歡迎的心理健康計劃，但並沒有一個能適合所有人、在職場上提升心理健康的方法。
EY採取全面性的方法，並以心理、身體、財務健康與社交健康四大支柱為基礎。員工十分踴躍參與為其籌辦的各類型身心健康活動，並在事後的意見調查中表示期望參與更多有關心理健康的活動。Peter Picton-Phillipps說道：「我們認為每個人均要為其身心健康負責，但管理層與領導層亦同樣有責任向其下屬提供支持。我們於2020年世界精神衛生日作出了有關心理健康的公開承諾。此後，我們透過於全年定期舉辦各項活動，以提高員工對此主題的關注及減低污名化現象。」
Peter Picton-Phillipps詳述道，EY為其現有的傳統支持機制，再加添「精神健康急救課程」的專門培訓，以及提供新的自我救助信息。他表示：「營造具有歸屬感的公司文化，支持他們發展專業技能及在工作中充分展露其最佳一面，這些都是EY的優先事項。這涵蓋了身心健康以及多元、平等和共容的各個層面。我們還有一段漫漫長路才能達致目標，並會繼續尋找能提升我們能夠提供支援之方法。」
如事務所希望推行自家的身心健康計劃，Peter Picton-Phillipps建議他們儘量避免浪費時間從零開始來制訂計劃，而應善用CMHA HK等組織所提供的支持。同時他還強調取得事務所高級管理層的支持之重要性，並補充道：「推行計劃固然重要，但還應將其融入其公司文化中，方可成功實行及為員工帶來好處。」
為提升員工的身心健康，鼓勵員工追求以目標為導向、面向未來的辦公模式，畢馬威中國（KPMG China）推出了Everyone Agile的靈活辦公政策，在創造最佳工作交付成果的同時，賦予員工自主選擇着裝、辦公地點及辦公時間的權利。此外，KPMG通過myLife健康計劃舉辦線下或線上活動，促進員工的心理、身體和人際關係健康。在公司資助下，40多個由員工主導的興趣小組開展了各項活動，包括足球、徒步、攝影、育兒活動等。在2022年，KPMG China 還研發了Wellbeing App一站式平台，上面不僅有豐富多彩的福利活動和興趣小組讓員工報名參與，還提供各種健康福利資源，員工可以輕鬆獲取自己感興趣的信息，從而讓他們實現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每年，KPMG都會在世界精神衛生日期間舉辦推廣活動，加強員工對心理健康和工作生活雙平衡的認識。同時，還會組織瑜伽、按摩等全年性健康活動，讓員工以更飽滿的精神狀態投入到工作和生活當中。
實現雙贏局面
推行有效策略來提升職場上的心理健康，對企業以至員工均大有裨益。
Peter Picton-Phillipps指出，客戶與監管機構均期望香港審計師擁有最高專業水平。他指出：「審計師的工作要求嚴苛，很難才做到完美無誤，而他們具有良好的身心健康狀態時才能發揮出最佳水平。審計事務所依靠員工助其達成外界的期望，因此就其員工、客戶與業務的考慮而言，事務所有責任為員工給予保持良好健康狀態上的支持。」
Odile Thiang認為，事務所除了應關顧員工外，還應優先考慮員工的身心健康，而這亦會因而為其帶來好處。她說道：「身心健康的員工能帶來理想的工作成果。如員工的心理健康狀況不佳，則將會影響其工作效率與創新能力。此外，如果員工處於工作倦怠、焦慮或抑鬱情緒中，則將會大大影響其工作效率與工作的連續性。」
實際上，據CMHA HK的研究所估計，心理健康問題所造成的曠工、離職、團隊生產力及機會成本的損失，每年會對僱主造成高達55億至124億港元的損失。
歐振興亦認同，投資於企業健康活動及提供心理健康資源將不僅為員工帶來益處，還有利於事務所。他說道：「作為專業服務機構，Deloitte視員工為重要資產，我們依靠員工的專業知識為客戶提供優質服務。處事主動且心態積極的員工往往工作效率更高和與客戶能保持更佳的關係，並且較傾向於與團隊長期協作及任職。」
歐振興補充，較為重視身心健康的公司亦有助於人才招聘。他解釋道：「求職者現在較傾向尋找能夠保障其健康福祉的工作場所，特別是Z世代與千禧一代。他們對於心理健康的認知程度更深，希望僱主能將身心健康放置首位，並且能提供靈活工作安排以滿足個人興趣與自身需要。」但他強調，Deloitte並非僅將身心健康計劃視為一種招聘工具。他表示：「這是更為在於將Deloitte打造成為理想的工作場所，讓員工自然地嚮往成為我們的一分子。」
Ewan Clarkson對此表示贊同並指出：「如果機構將身心健康及靈活工作安排納入為人才策略的優先事項，這不單止能培養出一個關顧和包容的職場文化、營造更佳的員工體驗，還能建立良好的僱主品牌，以吸引及挽留傑出人才。機構應當用心聆聽員工聲音，了解及協助解決其所面對的個人挑戰，讓員工得以在生活與工作中取得平衡，繼而提高工作效率、達致更佳的業務成果。」
本文首發於香港會計師公會會員雜誌《A Plus》2022年第10期，本刊經授權編譯刊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