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蠻子」葉德輝──錢鍾書手稿集札記

中文筆記於民國掌故史料,當有大貢獻,也有大見識有待發覆。

《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20卷)於2011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以來,廣受錢學研究學界關注。然因識讀不易,其汪洋龐博的內容及其豐富深刻的學術內涵,很難為普通讀者所了解。近年來,幸有神龍首尾皆不見的海外學者視昔猶今先生一一識讀並在互聯網刊布,由此嘉惠學林。筆者作為錢學研究者,即根據視昔猶今先生識讀文字,對照原書一一細讀,並形成讀書札記。札記內容長短不拘,用文白夾雜的語言,寫閱讀感會,生連類思考,期以裨益於讀《中文筆記》者。

《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書影。(淘寶圖片)
《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書影。(淘寶圖片)

寫清末學者葉德輝

卷一之一寫清末學者葉德輝,攀附明末才人葉小鸞為25世祖姑。葉小鸞是蘇州人,葉德輝是湖南人,「湖南蠻子攀附吳儂,真堪絕倒。」讀此一笑。然錢先生批葉德輝為麻子,面相如此,尚不為過,但「湖南蠻子」之謂,則一竹竿打倒一大片人也,不知湖南人作何想。補譚伯牛《葉德輝之死真相》,記毛公於1968年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閉幕會上,專就德輝之死說了這麼一句話:「這個保孔夫子、反對康有為的,此人叫葉德輝。後頭顧孟餘問我,有這件事嗎?我說有這件事,但是情況我不大清楚,因為我不在湖南。對於這種大知識份子不宜於殺。那個時候把葉德輝殺掉,我看是不那麼妥當。」足見毛公氣量格局。

又,楊慎「偷書官兒」一事,歷來多不論及,或為尊者諱。讀書人愛珍本古籍,順手牽羊,不為大過。但楊慎借父親首輔威權,順走皇家圖書館典籍,確有大風險。難怪神宗念念不忘,一定要給他個「偷書官兒」的雅號。

《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內部。(灼見名家圖片)
《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內部。(灼見名家圖片)

取材選人 多在掌故趣聞

篇二論張蔭桓出使並綜論奉使日記之濫觴。於中可見錢先生之取材選人,多在掌故趣聞。張出使歸國,為光緒帝和太后分送紅披霞和祖母綠,豈料為李蓮英中傷,蓋正室紅裙而妾室用綠,太后出生西宮,適中所忌,不覺老羞成怒。張之不得意,或因送禮不當。然權監作惡,李蓮英或為「最後的瘋狂」。

篇三甚雜,潘飛聲,粵人也;吳仰賢,浙人也;翁元圻,浙人也;謝堃,蘇人也。初以為其選擇,或以一地歸置一處,讀此大謬不然。然皆清人,且近民國者多有。則中文筆記於民國掌故史料,當有大貢獻,也有大見識有待發覆。謝堃「好擺大架子,誇小老婆」,「江湖乞食,偶有掌故可採」,錢先生論人,真真毒舌。使謝堃在世聞見,必耿耿於懷。引《春草堂詩話》掌故,了不及謝投奔曲阜衍聖公任屯田郎一事。唯記無錫女道士韻香及《空山聽雨圖冊》甚詳。圖冊上百人題詠,大多為清代名家,其中劉墉一開,洪亮吉、趙懷玉同題於一開,頗值一觀。異日再往無錫,當徑去無錫博物館。

錢鍾書(1910-1998)簡介:江蘇無錫人,中國現代學者、作家,被譽為「博學鴻儒」、「文化崑崙」 。先後畢業於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牛津大學艾克賽特學院。歷任西南聯合大學、上海暨南大學、清華大學教授、中央圖書館英文總纂、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特邀顧問。著有《談藝錄》、《寫在人生邊上》、《圍城》、《管錐編》等。錢氏學貫中西,對中國的史學、哲學、文學等領域有深入研究,有其獨特治學方法,取得顯著的學術成就,在國內外學術界都享有很高的聲譽。

龐驚濤